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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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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兒,發生了一起所謂梵鐘銘文事件。那只已經澆鑄完畢的方廣寺大佛殿的梵鐘上,有一段請僧人清韓撰寫的銘文。這段銘文之中,有「國家安泰」、「君臣豐樂」的字句。按照家康的說法,這段銘文之所以把他的名字「家康」兩字從中間割開,是設下了一個詛咒調伏(佛教用語,意即咒語),妄圖把他咒死,叫他身首異處。而「君臣豐樂,子孫殷昌」的字句,准是「以豐臣氏為君主,享受子孫萬代之盛昌」之意無疑。他認為,「倘如是,則秀賴殿下反叛之意,昭然若揭。」由此,他質問大阪方面的真意如何。 這件事使大阪方面陷入騷然不安之中。不過,澱姬和她身邊的侍女們一方面議論紛紛、心中不安,另一方面又覺得,這只是個誤解,只要解釋清楚,這場風波自會平息下來的。於是,便一味致力於進行解釋工作。她們當即派了片桐且元前去駿府的家康府邸。但是,光這樣還不放心,便在且元動身十來天之後,澱姬又派她身邊的老侍女大藏卿女官作為正使,正榮尼和二位娘娘作為副使前往。 這兩個使節團回大阪之後,分別向澱姬作了稟報,然而,內容卻完全不同。片桐且元開口說:「駿府城主的意思是……」 聽了他的一番話,澱姬自不用說,就連在大阪城的廚房裡幫著洗洗刷刷的廚娘,都大為震驚。據他說,駿府城主的要求有三條。一,把澱姬作為給關東方面的人質送到江戶;二,秀賴搬出大阪城,遷居他國;最後一條是,秀賴親自下關東乞和。且元說,除了這樣做以外,沒有其他辦法可以使家康息怒。然而,且元雖去了駿府,卻沒有受到家康的接見。且元曾再三懇求,家康卻始終拒不接見。為此,且元在駿府逗留期間,無法完成使命,到後來,他只得求見在家康身邊當謀士的天海和尚等人,這樣才好容易瞭解到家康的一點意圖。可是,由幾個老侍女組成的使節團比且元稍遲一些日子去關東後,家康卻很爽快地接見了她們。這位「駿府的城主」興高采烈地對她們講述種種趣聞逸事。言談之間,流露出這樣的意思:鐘銘事件,乃區區小事,老夫毫不介意。這反倒叫這幾個上了年紀的侍女們迷惑不解起來。家康說:「秀賴殿下是將軍秀忠的女婿,因之,他相當於我的孫子,再加上,澱姬和將軍夫人又是姐妹,即便從上面的這些情義來說,我也決不會對他抱有不良之心的。」這幾個老婦人聽了,都十分高興。 澱姬聽完雙方的稟報,得到這樣一個印象:直接見到家康的侍女們的報告是真的,而且元那番話則甚是荒誕。看起來,他是上了關東的那些謀士們的當,或者與其說是上了當,不如說他與他們是一丘之貉,正在密謀一件什麼事情。本來嘛,說什麼要我澱姬去當人質啦,叫秀賴遷了大阪城啦等等,這成什麼話啊! 澱姬怒不可遏,她對且元已經忍無可忍了。她立即把秀賴身邊的謀臣們召來,一起商討對策,結果決定叫且元剖腹自殺。為了實行這一決定,首先差人去把且元叫來。且元知道倘若應召前去,勢必凶多吉少,便不聽召喚,帶著自己的親屬和部下武士,全副武裝地退出大阪城,逃進了自己的居城攝津的茨木城,閉城不出。這期間,當家康看到澱姬和其他婦女們,其一舉一動都忠實地按照他寫的戲劇臺本在表演的時候,他的心境又是如何呢?恐怕與其說感到喜悅,不如說為她們的蠢笨之態而稍感不快了吧。且元退了大阪之後,立即派使節上關東,正式投到了家康的麾下。在這個時代,保住自身,乃是天經地義的事。後來到了江戶時代,忠義的思想,作為一種倫理道德被大大地完善了。然而,用它去要求此時的且元,那恐怕是不合適的。 且元在離開澱姬之後,家康編導的這出滑稽戲,仍在繼續上演著。在家康來說,且元稟報的那番話,才真正是關東方面在外交上的正式要求。他認為,大阪方面非但把這些要求置若罔聞,甚至竟敢命令擔任使者的且元剖腹自殺,這是對關東方面的挑戰。 就這樣,家康找到了藉口。以此,他有了開戰的名目。家康不失時機地下達了剿滅大阪的軍令。 這期間,豐臣家的處境變得越發困難了。 在驚恐之中,她們覺得,既然已經到了這般地步,那就只得趕緊做好打仗的準備了,於是便大規模地徵募起浪人來。負責徵募工作的是大野治長。在且元離開之後,治長當上了豐臣家的家宰。片桐且元是秀吉壯年的時候起任家臣的,而大野治長則直到秀吉進入晚年後才侍候秀吉,因而因緣不深。比起與秀吉之間的關係來,似乎其他色彩更濃厚些。治長是澱姬的乳母大藏卿女官的兒子。次於治長而身居重要軍職的,是秀賴的乳母的兒子木村重成。這就是說,屬澱姬的侍女系統的人,自然而然地都參與了機要工作。這種情況大概是澱姬和大藏卿女官的勢力造成的。 新招來的大批浪人集合起來,受令于這些女人和她們的兒子們。其中最多的是因關原之戰的失敗而沒落了的大名及其親屬,他們率領自己早先的部下,投奔大阪城而來。主要人物有:長曾我部盛親、真田幸村、毛利勝永、後藤基次、仙石宗也、大谷大學、增田盛次、平塚左馬助、崛內氏弘、明石全登等。這些新招來的浪人,外加豐臣家原有的親兵,大阪城內的人數估計已經增加到十二萬人以上。其中女僕有一萬人。她們中的大多數是屬秀賴和澱姬的侍女系統的。這件事恰好象徵著女人主宰一切的大阪城的內情。 另一方面,家康命令各方諸侯出人,動員來的兵力超過了三十萬人。這支軍隊的規模相當於關原之戰時的一倍。攻打一座城池而動用這麼大規模的兵力,這是史無前例的事。在發動員令之前,家良要求各地諸侯給他寫表示「一心報效將軍」的效忠信。原豐臣家系統的全體諸侯都遞交了。就連福島正則都沒有例外。只是家康對正則感到不放心,因而沒有讓他去前線,而是命令他留在江戶。其實,家康的擔心是完全不必要的,他正則沒有單純到甘願拋棄四十九萬八千二百石封地,而去充當豐臣家殉葬品的地步。他在開戰之前,給秀賴送去了稱之為最後的好意的東西。這是一封規勸秀賴「臣服德川家」的書信。正則叫使者面述道:「絲毫不可與關東抗衡,應速將澱姬送江戶作人質。此外,請勿寄希望於在下。如若右大臣殿下要在大阪城內據守抵抗,則在下將與江戶將軍並駕齊驅,統率大軍直搗大阪。」澱姬聽了,勃然大怒,把來人趕了回去。她最厭惡的莫過於去當人質了。而擔心政治方面的後果,那倒還在其次。她對福島正則派來的使者說道:「我是信長公的外甥女,當初要我作太閤的側室,我都已經不願意了。現在又要叫我去侍候家康,這樣的事情,哪怕是想一想,都會叫人渾身不舒服。」使者聽了,感到很怪。家康要求她到江戶去當人質,可不是叫她陪著睡覺啊。不管家康如何好奇,他也不至於去染指一個早已年過四十,而且態度傲慢的女人啊,他並沒有這方面的嗜好。可是,澱姬卻似乎只會用這樣的方式——通過自己的肉體,來思考問題,因而終於說出了那些措辭激烈的話。考慮政治問題,需要的是冷靜而沉著,敏銳和周密,而澱姬卻沒有這樣的能力,而且過去也從未立過這樣的志向。只是命運使她處在要對政治問題進行思考的地位上。在這中間,她的一言一行全都不過是她當時的感情的產物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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