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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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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2 秀吉和澱姬同床共衾這件事,關係非同小可,它將逐漸改變那以後豐臣關白政權的性質。 秀吉是個相信命運的人。但是與此同時,他又是一個非常富於理性和精於計算的人。他既是命運的信徒,反之又不相信命運,對於事情的成敗得失,總是要作徹底的計算。而在計算之後,臨到最後關頭,他又會相信自己的運氣。 「我是個幸運的人。」 這是秀吉對自己的信仰。事實上,他的步步高升的前半生,始終充滿了好運氣。在信長影響下成長起來的秀吉,雖說不象信長那樣,是個直截了當的無神論者,然而他也只是把神佛當作人們生活中的裝飾品而已。和信長一樣,他信仰的是自己。而在這當中,他更相信自己天生的好運氣。 也許和他自己的樂觀而堅定的性格有關係吧。秀吉所愛好的,都是那種體態豐滿、結實健康而同時又嬌嫩欲滴,象出水芙蓉一樣的女人。正室北政所甯寧就是的。這樣一個貪色的男人,卻自始至終地愛著甯寧,想必正是由於甯寧的外貌與秀吉的愛好相吻合的緣故吧。不,這與其說是與他的愛好相吻合,莫如說是與他心靈深處的信仰自我相吻合更為合適些。 「甯寧是我的福神。」 秀吉肯定是這樣相信的。他自從得到了甯寧,便開始走運。從那以後也一直福運亨通,有一段時期,那好運簡直是接踵而至,就像是一個個喘著氣、大步流星地追著秀吉似的。如果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面對這麼多好運氣,准會無端地害怕起來。 「這准是甯寧給帶來的。」 關於這些好運的來源,秀吉大概是這麼想的。秀吉對這位糟糠之妻的深深的敬愛之情,遠遠地超越了他的同時代人的水平。就是在與甯寧之間不再有房事之後,他的這種態度也沒有改變。這看來與其說是單純的愛情,莫如說是秀吉對甯寧這個人有著一種信仰。他心裡一直暗暗地想:「得待甯寧好點兒。」他准是暗自覺得,對甯寧好了,老天爺會降寵給他,怠慢了甯寧,老天爺就會疏遠他的。 小田原之役的時候,秀吉差人給身在大阪的甯寧送去一封信。信中表示,想把澱姬叫到軍營中來。他的目的是想取得正室夫人的諒解。 信裡有這樣一段話: 我欲召澱來軍帳中,望夫人通知她做好動身的準備。澱是僅次於夫人的、我的意中人也。 自己所喜歡的,首先是甯寧,其次才是澱姬,他用這些娓娓動聽的言詞,來顯示他對甯寧難以言明的關切。也許對於只把澱姬叫到遠征中的軍帳之中一事,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吧。為了撫慰甯寧的心情,這封信接著寫道: 自己已經年老力衰。年內將去夫人處探望,暢敘別後情景,也想看一下大政所和少爺。 此時的秀吉已是天下大權在握的人了。這樣一位權勢灸手的人物,至今仍對當初地位低下時結髮的妻子,如此體貼,除了愛情之外,恐怕也是由於對甯寧本人抱有一種不為旁人知道的信仰的緣故吧。 然而,在得到澱姬之後,秀吉有了這樣一種切身的感受:「這個女人也是個福神啊!」 這種感受或者可稱之為信仰——他從澱姬身上看到了好的兆頭。不,更確切地說,他覺得澱姬本身,就是吉祥之物。說得明確一點,她就是福神派來的使者。有這麼一段離題的故事:在與秀吉同時代的戰國時代的武士之中,流傳著一種把女人的生殖器當作吉祥之物的習俗。武士們請畫師畫一張女陰圖和男女交合圖,把它們裝入青竹筒內,背著走上戰場。人們相信,靠這兩張圖的神力,可以躲避箭彈,靠了它,會在戰場上遇到意想不到的好運氣。例如取得敵方名將的首級等等。這和西洋騎士崇拜mascot(迷信者認為能帶來好運氣的人、動物或東西)是如出一轍的吧。 秀吉就是把澱姬當作福神的。 在後來出兵朝鮮的時候,秀吉把澱姬帶到築前名護屋。這一次,他向北政所以及其他側室解釋說:「上次小田原戰役時,也曾帶她隨軍,結果如願以償地打了大勝仗。她是戰陣的吉祥之星。這一回也準備把她帶去。」 儘管這番話是他在妻妾面前為自己作的辯解,但是秀吉恐怕本來就認為澱姬是個吉祥的人。 事實上,澱姬為他帶來了巨大的喜慶。在築前中護屋城,她再次懷孕了。秀吉欣喜若狂。 秀吉拉著侍醫曲直瀨道三的手,連連地搖著說:「我這麼大年紀了,倒又……」 作了父親的秀吉此時已經五十六歲了。 他立即差人把澱姬送回了上方。文祿二年八月三日,澱姬在澱城生下了秀賴。秀吉慌忙從築前的大本營趕了回來,他哪兒還顧得上討伐朝鮮的事呢! 秀吉來到澱城看望阿拾。 秀吉把樂開了花似的笑臉,湊近嬰兒的鼻尖,說道: 「你是拾來的,拾來的,可不是我的兒子啊!」 據說,拾來的孩子,能夠無病無災地成長。即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要採用這樣的形式,先去扔掉,然後叫人揀回來。被授命擔任揀孩子任務的,是秀吉手下的直系大名贊岐守松浦重政。他曾護送澱姬從名護屋回到上方。 澱姬產後虛弱的身體已經得到了恢復。僅從這一點來看,她也是長得十分強壯、健康的。 那天夜裡,秀吉讓澱姬睡在他身邊,用手撫摸著她的身體,說道:「好象瘦了一點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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