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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單獨召見這位奶媽的時候,秀吉這樣談到了她的老家。秀吉並不知道什麼丹後的大野村,而剛好他的幕營裡有個丹後的大名細川幽齋,這些是秀吉事先從他那裡批發來的知識。聽了秀吉這番話,奶媽驚呆了。居然連那樣偏僻的山村都了如指掌,這一點使她很快對秀吉有了親近感。

  秀吉問她:「有兒子沒有?」

  當奶媽回答「有」的時候,秀吉便接著說道:「你的兒子一定象你,很機靈能幹吧,去領來給我看看嘛,我提拔他當個衛兵,要是挺有才幹的話,將來還可能提拔他當大將呢!」

  奶媽暗自思忖:「嗨,這可是件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美事兒麼。」

  打這天起,她完全變了樣,就如五臟六腑都給人換過了似的。她立即派人趕回老家送信。後來,她的兩個兒子就從丹後宮津港坐上船,進了越後的三國港,沒過幾天就到了母親這裡。秀吉履行諾言,把他們兄弟倆都聘作了武士。

  茶茶有她敏銳的地方——正因為如此,她總是警惕地眨巴著眼睛,眼珠裡老是閃耀著一種異樣的光彩。然而當她聽說奶媽的兒子被秀吉聘作武士的時候,卻沒有能聯想到這件事的近來奶媽的神情的變化之間有什麼關係。也不知是何緣故,她竟缺乏這方面的智慧,也可能生來就是這樣的。

  茶茶她們按照吩咐遷到了大阪城。

  當她們一行人從越前進入大阪的時候,秀吉已經叫人為她們準備好了一幢專用的邸宅。這是新建的,看來早就動工興建了。

  奶媽說道:「可能早在越前的軍旅之中,就派人飛馬趕回大阪,命令人興建的吧。」

  她又一次稱讚起秀吉來了。茶茶有生以來,還從未沒有住過這麼富麗堂皇的公館,從這一點來說,她是滿意了。奶媽說:「秀吉老爺可是個對人體貼入微的人啊!這從下面這件事也可以看得出來,他曾主動地對我說,他打算在您的父親淺井長政老爺和您母親阿市夫人的忌日,請一班和尚,為他們做佛事呢。這樣的感情,可說是非同一般嘍。」而且更加重要的是,「秀吉老爺還說,到時要把淺井家同族的女眷,給叫來也沒關係呢。」

  信長在世的時候,淺井家是天底下的頭號罪人。信長經過多年苦戰,消滅了淺井家,之後便把他妹夫淺井長政的頭蓋骨塗了漆,加了金邊,做成了一隻杯子,拿它喝酒,並讓他的手下人也傳著喝。信長對淺井家就是這麼恨之入骨的。對淺井家同族人也一樣。他們之中,有的人在城堡陷落之後,藏進了深山老林,再也不敢在世上露面了。這話是說,秀吉要取消信長的禁令,不只是婦女,連男子也一樣。

  秀吉說道:「我將按他們的才幹的大小,來委派他們。」

  奶媽說道:「這是真的嗎?」便啪的一聲合起掌來,臉朝平日信奉的愛宕的勝軍地藏的方向,叩頭致謝起來。

  她把秀吉的這番話也轉告了茶茶,說道:「小姐,請您高興吧。這麼一來,您家祖先的全體在天之靈,也准會得到超度而上極樂世界啦。真叫人高興啊!」

  可是茶茶卻並沒有感動,她只淡淡地應了一聲:「是嗎?」

  她這樣無動於衷,並非由於對奶媽剛才的話抱有異議或反感,而是不能象奶媽那樣,一聽說與自己並沒有直接關係的什麼同族人發跡和祖先在天之靈的超度,就樂得手舞足蹈起來。茶茶總是寡言少語。這種沉默寡言的性格給大人們這樣一種印象:茶茶是個心眼很多、頗難侍候的姑娘。就連奶媽也常常為此而焦慮。

  在秀吉的許可下,潛藏在各處的淺井家的同族人,都陸續露面了。小穀城陷落之後改名田尾茂右衛門的淺井政高,還有淺井大炊助,甚至連已故的城主淺井長政的小妾所生的兒子淺井井賴也都出來了。這淺井井賴乃是茶茶的同父異母的弟弟,而茶茶連他的臉都直到現在才第一次見到。

  秀吉為他們作了這樣的安排:「啊,淺井家的人都來了嗎?見到你們真親切啊!請大家在美濃守(秀吉的弟弟秀長)手下工作。」

  茶茶她們對大阪城內的生活漸漸習慣了。

  秀吉說:「她們是主家的人。」

  他對茶茶她們很是敬重。這裡面雖然也很包含著秀吉式的誇張成分在內。他的此種意向,在城內數萬男女居民之中,已經家喻戶曉。因而顛沛流離的三姐妹在大阪城日子過得並不賴。

  另外,茶茶和她的妹妹以及侍女們,來到大阪城之後才知道,原來大阪城的居民當中,淺井家昔日的臣僕以及他們的下屬,或者過去和淺井家有過關係的近江人多得驚人。

  奶媽還說:「在秀吉殿下的親信幕僚裡,十個人中倒有三個恐怕是近江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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