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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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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吉也覺察到這點,雖說今天是率師出征的良辰吉日,但是仍舊不由得落下了眼淚。看到哥哥這般光景,小一郎卻慌了神,說道:「這可是不吉利的啊!」並連忙叫來了吉田神社的神官,請他為哥哥念誦咒文,免去災禍,祓除不祥。 秀吉告辭離開的時候,小一郎一手搭在勤務兵的肩上,一直送到大門前。 「真是一個能幹的人哪!」 秀吉回到乘轎之後,回想小一郎的生平,不禁再一次掉下了眼淚。可在這之後,小一郎的病情有了點轉色。在小田原前線的秀吉也聽到了這一消息,便立即給母親大政所寄去一信,信中寫道: 欣聞大納言息災康復,兒喜甚幸甚。 在京城恢復小康之後,小一郎回到他居住的大和郡山城去了,在那裡養病。當秀吉打完小田原這一仗後不久,即這一年的十月前後起,小一郎的病情再度惡化。秀吉和大政所請各地神社、廟宇為他祈禱,然而卻沒有顯著的效驗。由於這緣故,致使大政所也因過度悲傷而病倒在床了。秀吉為了儘量使病中的母親得到寬慰,決定為小一郎舉行大規模的祈禱(雖說他自己是並不相信這類事的),並懇請朝廷,向神社寺院派出為小一郎祈求康復的禦使。大概是認為,禦使親自登門祈求,神佛們多少會重視一點吧。共選派了九位禦使,他們在同一天的同一時刻,從京城禦所出發,分別到兩賀茂、愛宕、鞍馬、多賀、八幡宮離宮、石清水等各地著名的神社和寺院的神佛前,為小一郎祈求。然而小一郎的病情絲毫也未見好轉。這一年的歲暮,秀吉身穿素服,從京城下郡山城,來到小一郎的床邊探望。可這時的小一郎已經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見他臉部的肌肉微微牽動了幾下,這大概算是對兄長的來訪微笑致意的意思吧。秀吉把跪坐著的膝蓋向前挪動了幾步。 秀吉動情地說:「快好起來吧,你要有個好歹,咱豐臣家的天下該怎麼辦呢?」 這話叫小一郎感動得涕淚縱橫了,淚水如地下的清泉似的不停地冒出來。小一郎也許覺得,秀吉的這一句話正是對他一生的評價吧。 小一郎用難以聽見的微弱的聲音說:「那……那一天,哥哥……」 秀吉為了聽清他在說什麼,把耳朵湊近了他的嘴邊。 「你是……繩子的馬鐙……來的呀。」 秀吉弄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但還是回答他說:「是的,是的。」揣摩那意思,小一郎好象是在講三十年前,秀吉第一次從清洲到中村衣錦回鄉時的事情。直到翌月二十三日,秀吉才省悟到大概是這麼個意思。那時候,小一郎早已死去。講這話的那一天,在小一郎的腦海裡,或許曾清晰地浮現出三十年前兄弟倆第一次見面時故鄉蔚藍的天空吧。 終年五十一歲。死後,興福寺等奈良的寺廟和神社的人極力詆毀他道:「這是因為沒有退還神佛原有的土地而遭的報應啊!」 有一個同是奈良的宗教貴族,《多聞院日記》一書的作者英俊,在這一年正月二十三日的日記裡寫道: 大納言秀長大人死了。查其金銀,計有金幣五萬六千枚,白銀在兩間四角見方的屋子裡直堆到屋樑上,不計其數。這無限的財寶,如今已不能為物主所有。真是個要財不要命的人啊!可鄙也可鄙! 小一郎可不是一個貪得無厭的人,莫如說是個仗義疏財的人。可鄙的,恐怕倒是日記的作者這一類人吧。小一郎在世的時候,他們以種種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索取金銀財寶。 小一郎的葬禮,是在他去世之後的第六天,在郡山城舉行的。眾多的王公貴族和各方大名,雲集郡山城參加了他的葬禮。據說,光是那些聽到噩耗之後從四面八方聚來的百姓,就有二十萬人。參加葬禮的各方大名無不感到,大納言這一死,一直照射在豐臣家頭頂上空的豔陽,已經開始迅速西斜了。事實上,從這一天算起,時隔九年之後,當關原之戰的前夕,這個家族分裂的時候,大阪城裡不少年長者以十分惋惜的口吻,私下悄悄地議論道:「倘使今天那位大納言還在,就不至於鬧到這般地步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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