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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我聽說了你最近的行為,心中感到非常不安,"愛倫的來信中這樣寫道,思嘉坐在桌前閱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一定是那個討厭的消息迅速傳開了。思嘉在查爾斯頓和薩凡納時,常聽人說亞特蘭大的人比南方任何其他地方的人都更喜歡議論和干預旁人的事,現在她才相信了。義賣會是星期一晚上舉行的,今天才星期四呢。是哪個缺德的老婆子自告奮勇給愛倫寫了信呢?有那麼一陣她懷疑到皮蒂帕特身上,可是立即打消了這種想法。可憐的皮蒂帕特,由於害怕因思嘉舉止不當而受到指責,一直心驚膽顫,她是不大可能把自己作為監護人的失職行為告訴愛倫的。說不定是梅裡韋瑟太太幹的吧。

  "我很難相信你會如此忘記自己的身份和教養。對於你在服喪期間到公眾場合去露面這一過失,考慮到你是很想對醫院有所貢獻,我還可以原諒。但是你竟然去跳舞了,並且是同巴特勒船長這樣一個人!我聽到過許多他的事情(誰沒有聽到?)並且波琳上星期還寫了信來,說他名聲很壞,在查爾斯頓,連他自己家裡也沒有接待他,只是他那位傷透了心的母親例外。他這樣一個品性糟透了的人准會利用你的年幼無知,叫你出風頭,好公開破壞你和你家庭的名譽,怎麼皮蒂帕特小姐會這樣玩忽職守,沒有好好監護你呀?"

  思嘉看著桌子對面的姑媽,老太太認出了愛倫的手跡,她那張肥厚的小嘴膽怯地嘟著,像個害怕挨打想用眼淚來逃避的小孩子一般。

  "一想起你這麼快便忘記了自己的教養,我就傷心透了。我已經打算立即把你叫回家來,但這要由你父親去考慮處理。他星期五到亞特蘭大去跟巴特勒船長交涉,並把你接回家來。我擔心他會不顧我的勸告對你發火。我祈望這樣的鹵莽行為只是由於年輕和欠考慮而引起的。沒有人比我更希望為我們的主義服務了,我也希望我的幾個女兒都像我這樣,可不要辱沒……"

  思嘉沒有讀完。信中還有更多這類的話,她生平第一次給徹底嚇壞了。她現在已不再那樣滿不在乎和存心反抗了。她覺得自己是年幼胡來,就像十歲時在餐桌旁向愛倫摔了一塊塗滿黃油的餅乾那樣。她思量著,她那慈祥的母親如今也在嚴厲地責備她,而她父親就要到城裡來跟巴特勒船長交涉了。她越發感到問題的嚴重性。父親會很凶的。她終於知道自己已不再是個可愛的淘氣孩子,不能坐在他膝頭上扭來扭去賴掉一場懲罰了。

  "不是……不是壞消息吧?"皮蒂帕特向她問道,緊張得發抖。

  "明天爸爸要來了,他會像只鴨子抓無花果蟲那樣撲向我來呢,"思嘉憂心忡忡地回答。

  "把我的嗅鹽拿來,普裡茜"皮蒂帕特煩燥地說,接著把椅子往後一推,丟下剛吃一半的飯不管了。"我……我覺得要暈了。"

  "嗅鹽在你的裙兜裡呢,"普裡茜說,她在思嘉背後跳來跳去,欣賞著這感人的一幕。她知道,傑拉爾德先生發起脾氣來常常是煞好看的,只要不發在她的頭上就好了。皮蒂從裙腰上把藥瓶摸了出來,趕快送到鼻子跟前。

  "你們大家都得守在我身邊,一刻也不要丟下我單獨同他在一起,"思嘉喊道。"他非常喜歡你們兩個,只要你們在場他就不敢跟我鬧了。"

  "我可不行,"皮蒂帕特膽怯地說,一面站起身來。"我……我覺得不大舒服,我得躺下休息。明天我要躺一整天,你們一定要向他轉達我的歉意。"

  "膽小鬼!"思嘉心想,忿忿地瞪了她一眼。

  媚蘭一想起要面對奧哈拉先生那大發雷霆的樣子,也嚇得臉發白了,可是她仍然鼓起勇氣來保護思嘉。"我會……我會幫助說明你那樣完全是為了醫院,他一定會原諒的。"

  "不,他不會,"思嘉說。"並且,唔,如果硬叫我這麼丟臉地回塔拉去,我就要像母親警告過的那樣,死給他看!"

  "啊,你不能回去,"皮蒂帕特一聲驚叫,又哭起來了。"要是你回去,我就只好……是的,只好請亨利來跟我們在一起,可是你知道,我是怎麼也不能跟他一起住的,我只跟媚蘭兩個人在屋裡時,一到晚上就緊張得要命,因為有那麼許多男人在城裡呀。但是你這個人很勇敢,有你在,家裡沒有一個男子漢我也不怕了!"

  "唔,他不會把你帶回塔拉!"媚蘭說,看樣子她也要哭了。"現在這就是你的家了。要是沒有你,我們怎麼辦呢?"

  "你要是知道我對你真正的看法,就會巴不得讓我走了,"思嘉滿不高興地想,但願除媚蘭之外還有別的人能幫助她躲過父親的譴責。要由一個你最不喜歡的人來保護你,那才討厭呢。

  "也許我們應當取消對巴特勒船長的邀請……"皮蒂首先說。

  "唔,那就顯得太不禮貌了!那不行!"媚蘭著急地嚷道。

  "把我扶上床去吧,我眼看要犯病了,"皮蒂帕特哼哼著。"啊,思嘉,你怎麼讓我受這個罪呀?" 第二天下午傑拉爾德到達時,皮蒂帕特已經病倒在床上了。她好幾次從緊閉的臥室裡傳出道歉的口信,並吩咐讓那兩個驚惶失措的女孩子主持晚餐。傑拉爾德儘管也吻了思嘉,並在媚蘭的臉頰上表示贊許地擰了一下,叫了聲"媚蘭姑娘",可始終保持一種令人不安的沉默態度。思嘉心裡很難受,覺得還不如讓他大喊大叫地咒駡一通要痛快得多。媚蘭堅守諾言,像個影子似的寸步不離地緊挨著思嘉,而傑拉爾德又是那麼講究的一個上等人,不好在她面前責備自己的女兒。思嘉不得不承認媚蘭把事情做得很好,仿佛她壓根兒不知道有什麼差錯似的,並且一開始吃晚飯就巧妙地讓他忙於說話,不得空。

  "我很想聽聽縣裡所有的情況,"她笑容滿面地對他說,"英迪亞和霍妮太不喜歡寫信了,可我知道你是瞭解那邊一切動靜的。給我說說喬。方丹的婚禮吧。"

  傑拉爾德被捧得高興起來,他說那次婚禮不十分熱鬧,"不像當初你們幾位姑娘辦的那樣,"由於喬只有很少幾天的休假,芒羅家的小女兒薩莉長得很美,可惜他記不起她穿的什麼衣服了,但是他聽說她連件"隔朝"衣也沒有呢!

  "真的嗎?"她們倆像受了侮辱似的驚叫起來。

  "真的,因為她根本就不曾有過一個'二朝,』"傑拉爾德解釋說,接著便大笑起來,也來不及反省這種話可能是不適宜對女人說的。聽到他的笑聲思嘉便興致勃勃了,並且慶倖媚蘭有這樣的本領。

  "第二天喬便回弗吉尼亞去了,"傑拉爾德趕忙補充一句。"以後也沒有搞什麼拜訪和舞會。塔爾頓那對攣生兄弟現在也還呆在家裡。"

  "我們聽說了。他們複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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