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永遠的普羅旺斯 | 上頁 下頁
一八


  幾天後,我再次看到他。

  那天我挖好壕溝,加入肥料,並訂購了一些玫瑰花,送花的人告訴我挖得太深,問我原因,但是我絕口不提。

  普羅旺斯有一種令人發狂的習慣:與其先打電話確認你是否有空,不如突如其來的拜訪,讓你措手不及。當他抵達時,他期望你有時間和他小酌一番,且在表明來訪目的之前,和你繞圈子聊天。如果你告訴他,你有事必須外出,他簡直想不通,幹嘛這麼急呢?才半小時,不過遲到而已,這很正常呀!

  就是這樣,大約是傍晚時,我們聽到小貨車停在屋前的聲音,連忙出來,打算趕在訪客坐進客廳的吧台之前,打發他走,以便能到古勒幾個朋友家吃晚飯。

  小貨車後門敞開,只聽見裡面翻東西的聲音,砰然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到地上,接著一聲咒駡:「他媽的!」

  原來是我的合夥人,他忙著和一包卡在烤架上的鶴嘴鋤搏鬥,他的狗坐在駕駛座上,留守著。

  終於,驚天動地的一震,鶴嘴鋤被拉出來,馬索比預期中的還快,從後面走出來。

  他身穿迷彩褲,褐色毛衣,一頂老舊的草綠色軍帽。

  看起來像是一位待遇不高的雇傭兵。

  他卸下裝備放在地上——一把鶴嘴鋤,一把泥水匠用的長柄鏟子,一把神秘莫測用破袋裝著的東西。馬索四周探伺看看有沒有人在,然後拿掉袋子,握著金屬探測器。

  「看,這是最先進的,可探測到三米深的金屬探測器。」

  他啟動開關,得意地俯瞰著他的工具。它肯定能探測出一把鐵鍬或鶴嘴鋤,猶如一副受到激怒的假牙,索索抖動著。

  馬索非常滿意。「看到沒?只要一測到金屬,就會滴滴答答地響,比用挖的好多了吧!」

  的確令人印象深刻,我說:「我會好好把它鎖在房裡,直到明天天亮。」

  「明天?」馬索問:「可是我們得現在動工呀!」

  我說再過半個小時,天就黑了。

  馬索耐心地點頭,好像我終於提到一個非常複雜的理論重點。

  「沒錯!」他放下探測器,握住我的手臂,「我們可不希望被人看見吧?這種事最好在晚上進行。去,去拿工具來!」

  「不過還有些困難,」我說:「我和老婆正準備要出門。」

  馬索不言不語,雙目直瞪,眉毛挑到最高點。

  「出去?今天嗎?現在?」

  老婆從房子裡叫著:「我們已經遲到了。」

  馬索對我們這種奇怪的時間觀念頗不以為然,不過他堅持今晚是最好的時機。他面無表情地說他只好一個人動手,並向我借手電筒。

  我教他如何打開水井後面的照明燈。他調整好燈照亮玫瑰花床的地區,生氣地哺哺抱怨自己不該遭到被放鴿子的命運。

  我們開離車道時,回視馬索,他那拉長的身影穿梭在燈火亮晃的樹叢間。

  金屬探測器的滴答聲在晚上聽來格外清晰,我開始擔心我們合夥事業的機密性。咱家的車道好像已經豎起「尋金者」的牌子。

  晚餐時,我們告訴朋友有關在夜色下正在進行的尋寶活動。

  一位盧貝隆土生土長的男人表示了不樂觀的看法:他告訴我們,金屬探測器剛盛行,比獵狗還受農夫們的歡迎。確實有黃金被找到,但是現在這個地區早就被徹底地翻找過了,馬索能找到一個舊馬蹄已算他很幸運!

  即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認我們找到的兩枚拿破崙金幣的確存在。兩枚金幣亮在他們前面的桌上,放在手中擊出響亮的叮鐺聲。

  天曉得?也許是咱們運氣好,也許是馬索運氣好,我們會被蒙在鼓裡嗎?這個傢伙值得信賴嗎?

  老婆和我四目對望,決定立刻打道回府。

  回返到家,正好午夜剛過,馬索的小卡車已經不在,照明燈也關上了。但是月亮的亮度尚夠我們瞧見一大堆的土石,任意的堆放在準備做草皮的地方。

  我們決定明天早上再檢查摧毀的程度。

  乖乖,活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大土撥鼠,鑽出土來透氣,吐著滿嘴的金屬,到處是鐵釘、推車輪的轍印、舊式螺絲起子、半把鐮刀、一支地牢用的鐵鑰匙、一個銅制來福槍彈殼、螺絲釘、瓶蓋、鋤頭碎片、刀片、漏勺底坐、鳥窩裡的電線圈和一些不知名的生銹東西。

  就是不見黃金的蹤影。

  慶倖才種不久的玫瑰花尚還活著,薰衣草苗床完整無缺。馬索大概精疲力竭了。

  我決定任他睡到晌午,再去找他一問究竟。

  還沒到達他家門前就已經聽到金屬探測器的聲音。我必須大喊兩次,才能讓他從正在探測的荊棘小山丘上抬頭看我。

  他露出一口可怕的牙齒,表示歡迎。我很驚異地看

  到他如此高興,也許他真的找到什麼東西。

  「你好!」

  他像荷槍一樣,背著金屬探測器,困難地穿過矮樹叢,笑嘻嘻兒朝我走過來,我說他看來像是運氣不錯的樣子。

  「沒挖到東西呀!」他說。由於昨晚我家鄰居大聲抱怨噪音,他不得不停工。

  我搞不懂。他們的家離馬索尋寶的地方起碼兩百五十碼的距離,他到底做了些什麼足以把他們吵醒?

  「不是我,是它。」他回答,指著金屬探測器,「不論我走到哪裡時,它就探測到東西,達達……達達」

  「但不是黃金!」我說。

  馬索緊緊依著我,害我差點以為他要親我。

  他抽動鼻子,聲音壓低著說:「我知道在哪裡。」

  他站回去,吸了一口氣,再次強調,「是真的,我知道在哪裡。」

  儘管我們站在小森林邊,最近的人煙至少距離我們還有一公里遠,馬索害怕被人聽到的舉止,似乎具有傳染性,我發覺自己也低聲說話。

  「在哪裡呢?」

  「游泳池的盡頭。」

  「玫瑰樹下面嗎?」

  「石板下面。」

  「石板下?」

  「真的,確定,我以我祖母的人頭做擔保。」

  這並非如馬索所認為的是個好消息。游泳池四周的石板幾乎有3英寸厚,它們是鋪在有如石板樣厚的強化水泥上,光是打穿到地底,就是一項浩大的工程。

  馬索意識到我在想什麼,他放下探測器,空出只手和我說話。

  「在卡維隆,可以租到一部電動採石工人用的鑿岩機,可以打穿任何東西。」他說。

  他說得沒錯,一部迷你鑿岩機,可以輕易迅速地打穿石板、強化水泥,游泳池進水水管,過濾馬達的電纜。

  撲的一聲,或許砰的一聲。是啊!當灰塵落定後,我們就可輕易發現我們的收藏多了塊鐮刀片!

  我說:「不行!。非常抱歉,但就是不行。」

  馬索輕易地接受我的決定,很高興地拿走我送他的茴香酒,以彌補我給他帶來的麻煩。

  不過我常常看到他站在房子後面的小路上,不時望著游泳池,若有所思地持著鬍子。

  天曉得哪天晚上他喝醉了酒,會拿出對聖誕節人家送他的手提鑿岩鑽機,做出什麼驚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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