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普羅旺斯的一年 | 上頁 下頁 |
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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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胞同心 我們開車去拜訪一位熟識的房屋代售員。一路上,我努力向東尼解說狀況,但發現是徒勞無益。他只顧吹噓著,說自己是個精明強幹的談判高手,經常與紐約廣告界那批難惹的傢伙死纏硬鬥,法國的官僚或農夫占不了他的便宜。我開始覺得,好像不該介紹這些既沒有汽車移動電話,又沒有私人產業的小人物經理給他。 代售員是位女士,在她的辦公室門口迎接我們,拿出厚厚兩大疊房地產資料。並附照片。她不會講英文,東尼的法文在此時有限。既然不能直接溝通,東尼索性當她不存在。目中無人的態度顯得蠻橫無理,更糟的是他認為對方完全聽不懂,尖酸刻薄的髒話毫不顧忌地吐出口。在這尷尬難堪的半小時裡,我耳聽東尼翻看檔案時迸出的「幹!」「開玩笑!」,口中軟弱無力地把這些字句翻譯成「他對價格感到驚異」之類的無聊話。 原先,他是打算尋覓一座不連土地的村舍;他忙得不得了,沒空照顧庭園。可是翻閱房地產資料之際,看得出他的心態起了變化。想做普羅旺斯鄉紳,必須擁有幾畝莊園,地裡種著葡萄藤和橄欖樹。看完資料後,他已經開始煩惱網球場該建在何處了。頗令我失望之餘,他竟表示有三處房產值得考慮。 「哦們今天下午去看,」他宣佈。並在記事本上寫下,又看看腕表。我以為這動作意味著他需要借用代售員的電話,打個國際長途呢,原來只是他的肚腹對他發出了某種訊號:「我們殺去飯館吧,」他說:「我們趕兩點再來。」他伸出兩根手指頭,代售員微笑點頭。我們走出門,讓那可憐的女士自行去安撫她受驚的心靈。 用餐時,我告訴東尼,下午我不陪他去看房子。他表示驚訝,想不出我會有什麼更重要的事待辦。但他隨即叫第二瓶酒,然後對我說,鈔票是國際語言,相信沒有我也不會有困難。 不幸,帳單送來時才知,不論是他的美國運通金卡,或是還來不及換成現鈔的旅行支票,飯館老闆都不願接受。我付了帳,並對有關「國際語言」這問題發表了一些意見。東尼不大開心。 我走了,既慶倖解脫,又有些不安。與這樣的粗人相處當然不愉快,可是他總是我的同胞,身在異國,你會覺得自己對他多少有點責任。第二天,我打電話向代售員道歉。「別放在心上,」她說:「很多巴黎人也好不到那裡去。他呢,至少講些什麼我聽不懂。」 音樂與電力之間的關係 溫暖的天氣會持續下去,對此提出最後保證的是曼尼古西先生的衣著。他前來執行夏季計劃——我們的中央空調系統——時,羊毛軟帽換成了薄棉帽,腳上穿的也不再是暖和的雪靴,而換上棕色帆布軟鞋。他的學徒助手則是一副遊擊隊員打扮,陸軍迷彩服加叢林帽。兩人從我家的這頭丈量到那頭,曼尼古西同時就各項議題發表長篇大論。 今天談話的主題是音樂。他和妻子最近參加官方主辦的工匠午餐會,餐後有舞會;而跳舞是他的眾多才藝之一。「真的,彼得先生,」他說:「我們一直跳到六點鐘。我的腳力不輸18歲的年輕人。」 我可以想像他擁著夫人,輕盈而準確地在地板上旋轉。不知道他有沒有一頂專為這種場合預備的舞帽?他總不會光著腦袋跳舞吧! 這樣想時我一定露出了笑意。「我知道,」他說: 「你在想,華爾茲不是正經音樂。要講到正經音樂呢,就得聽大作曲家的作品了。」 他接著闡述了一大套理論。法國電力局動不動就要斷電,斷電期間,他就吹木蕭。他那套驚人的宏論,便是在吹木蕭時,偶然想到的。電力,他說,是科學與邏輯的結合;古典音樂呢,則是藝術與邏輯的結合。你不相信?已經有人看出兩者之間的共通點了。試聽莫紮特的作品,嚴謹有律,你不得不說,莫紮特如果當電氣師,一定極其傑出。 我正不知怎麼回答,學徒兄弟解了我的圍。他剛計算出我們這房子需要幾部空調機:20部。曼尼古西聽了作出昏倒的樣子,一雙手猛甩,好像燙傷了指頭似的:「唉呀呀,那就比裝中央空調系統還貴了嘛。」 他說要好幾百萬法郎,看見我爭執不下的樣子,」馬上減少了兩個零,說他先用的是舊幣算法。既是這樣,仍是個大數目。角鋼的價格貴呀,再加上政府抽交易稅18.6%。這讓他想起一件稅法不公的事來了。 「你買個澡盆,」他拿手指著我說:「得付交易稅,分文不少。買個洗衣機,買個螺絲起子,也都一樣。可是買魚子醬,只須付6%的稅,因為魚子醬是營養品。請你告訴我:什麼樣的人買魚子醬?」 我聲明我可不買。「我告訴你吧。是那些政客、有錢人,巴黎的大人物——他們才是吃魚子醬的人。你看多氣人!」他怒氣衝天地說。 接下來的五六個星期,曼尼古西拿個差不多和他一般高的鑽子,鑿穿厚重的老石牆,弄得滿屋子塵土飛揚。他邊做工邊發表時事評論,我們也不大有興趣聽。這過程漫長難熬,屋子裡簡直待不住。我們只好安慰自己說,普羅旺斯的好處之一就是,整修內部的時候,可以住在戶外。 雖然還是早春,天氣已經相當暖和。一個星期天的早晨,陽光在七點鐘便穿透臥室的窗玻璃,喚醒了我們;我倆於是決定正式開始戶外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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