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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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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詫異了,看見有一個禮拜堂小職員正從堂長的住宅裡出來就向他探聽。那個靠禮拜堂吃飯的耗子回答道:「噢!那些人並不兇惡;據說,那不是普魯士人。他們都來得遠一些,我不很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他們也都把妻室兒女留在自己的家鄉,打仗在他們並不覺得好耍,還用多說!我很相信在他們那邊很有人為著男的哭哪,而且打仗正和在我們國裡一樣也會在他們國裡造成一種困苦。在目前,本地還沒有很吃苦,因為他們都不做壞事,而且像在他們自己的家裡一樣做工。您可看見,先生,在窮人中間真應當互相幫助……因為要打仗的都是大人物哪。」 這種在戰勝者和戰敗者之間成立的真摯團結是使得戈爾弩兌生氣的,他寧願回到旅館裡悶坐,所以就抽身走了。鳥老闆說了一句取笑的話:「他們正在繁殖人口。」迦來-辣馬東說了一句莊重的話:「他們正在補救。」不過他們卻找不到趕車的。最後才在鎮上的咖啡館找著了他,他正和普魯士軍官的勤務兵像弟兄一般同坐著一張桌子。伯爵向他質問道: 「不是曾經吩咐您8點鐘套車?」 「一點不錯,不過我又早接到了另外一種吩咐。」 「哪一種吩咐?」 「不用套車。」 「這是誰吩咐您的?」 「老天!普魯士營長。」 「為什麼?」 「我一點也不知道。請您去問他吧。他們禁止我套車,我呢,就不套。事情就是這樣。」 「可是他本人對您說的?」 「不是,先生,這是旅館掌櫃照他的話吩咐的。」 「在什麼時候?」 「昨天夜晚我正要睡的時候。」 三個人很擔憂地回來了。 他們去找伏郎衛先生了,不過女傭人的答覆是先生因為害著氣喘病從來不在10點鐘以前起床。並且他明確地禁止旁人在10點鐘以前喚醒他,除非是發生了火警。 他們想去看普魯士軍官了,不過那是絕對辦不到的,雖然他本來就住在這旅館裡。為了民間的事,他只允許伏郎衛先生向他說話。這樣一來,他們只好候著。女客回到各人的臥房去,忙著做些瑣碎的事。 爾弩兌在廚房裡那座生著一爐好火的高大壁爐前面坐下了。他教人從旅館的咖啡座內搬來了一張小桌子,一罐啤酒,於是他抽著他的煙斗,那東西在民主界中是幾乎和他本人享受一種相等的尊敬的,仿佛它為戈爾弩兌服務就是為祖國服務一般。那是一枝熏得很透的海泡石煙斗,像它的主人翁的牙齒一樣地黑,不過是香噴噴的,彎彎兒的,有光彩的,和他的手很親密,並且使得他的儀錶更加神氣。末後,他不動作了,眼睛有時候盯著壁爐裡的火,有時候盯著那層蓋在他酒杯上的泡沫;他每逢喝過了一口,就吸著那些粘在髭須上的泡沫,同時得意地伸起幾隻瘦長的手指頭兒,去搔自己那些油膩的長頭髮。 鳥老闆假借活動自己的腿子為名,走出去向鎮上賣酒的小商人拋出了一些酒。伯爵和廠長開始談著政治。他們預測法國的前途。一個相信要倚仗奧爾雷陽黨,另一個卻相信一個陌生的救國者,一個在全盤失望的時候就會出現的英雄:一個改克闌,個S焴茵·達克吧,也許?或者另外一個拿破崙一世吧?哈!倘若皇子不是這樣年輕該有多好!戈爾弩兌一面靜聽這類的話一面用懂得命運之說者的樣子微笑。他的煙斗使得廚房變成芬芳的了。 報過了10點,伏郎衛先生出來了。很快就有人詢問他;不過他只能一個字也不變動地把這樣的話說了兩三遍:「軍官對我說過:「伏郎衛先生,您要禁止明天有人替那些旅客套車。我不願意他們沒有我的吩咐就動身走。現在您聽見了。這就夠了。』」 這樣一來,他們想去見普魯士軍官了。伯爵教人把自己的名片送給他,迦來-辣馬東把自己的姓名和一切頭銜都添在伯爵的名片上。普魯士人教人回答,說他允許這兩位先生來和他說話,不過要等他吃過午飯,這就是說在一點光景。女旅客都出來了,大家儘管心緒不安卻多少吃了一點。羊脂球仿佛生了病並且異樣的心慌。 大家喝完咖啡了,這時候,普魯士軍官的勤務兵來找那兩位先生。 鳥老闆也和這兩位結合在一起兒了,為了增加這種運動的聲勢,他們又打算去拉戈爾弩兌同走,不過他高岸地聲言自己從不願和日耳曼人發生任何關係,末後他又叫了一罐啤酒就回到他的壁爐邊去。 三個男人都上樓了,被人引到了旅館那間最講究的屋子裡,那正是軍官接見他們的地方,他躺在一張太師椅當中,雙腳高高地翹在壁爐上,嘴裡吸著一枝磁煙鍋兒的長煙斗,身上裹著一件顏色耀眼兒的睡衣——這東西無疑地是從什麼庸俗的有產階級放棄了的住宅裡偷來的。他不站起,不和他們打招呼,不望他們。他顯出了那種屬得勝武夫的天生下流派頭的絕好活標本。 一會兒,他終於用日耳曼人的口音說著法語問道: 「你們想要什麼?」 「我們想要動身,先生。」伯爵發言了。 「不成。」 「我是否可以請教這種拒絕的原故?」 「因為我不願意。」 「先生,我恭恭敬敬請您查照您的總司令發給我們的護照,那上面是允許我們動身到吉艾蔔去的;我想不起我們做了點什麼事情要受您的嚴格處置。」 「我不願意……沒有旁的……你們可以下樓去。」 三個人鞠了躬就退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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