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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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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忒朗突然說: 「我不知道為著什麼,簡直覺得今天晚上若是大家同到英倫咖啡館去吃晚飯大概是很有味道的。巴黎的城基大街教我看見就快活。」 後來,侯爺喃喃地說: 「罷了!這兒不錯。新的旅館比舊的好。」 他們在聖誕碉樓村前面經過了。認出一株栗子樹的時候,一個回憶使得基督英的心房跳起來。她向波爾注目了,他早已閉上了眼皮,看不見她這種表示委屈的召喚。 不久,他們望見了車子前面有兩個人,兩個幹好活以後回家的種葡萄的人,他們肩著鍬,提著工人的疲倦了的大步兒走著。 阿立沃家的兩個小姑娘羞得連鬢角都是紅的了。原來正是她們的父親和哥哥如同從前一樣從葡萄田裡回來,他父子倆的日子,好些都是在那些使他們發財的土地上面流著汗過的,在他們的方襟大禮服小心地折好了擱在五斗櫥裡和絲絨高帽子藏在大衣櫃裡的日子,他父子倆從早到晚彎著腰,讓太陽曬著臀部去翻土。 這兩個農人用一種友誼的微笑致敬了,車子裡的人都揮手向他們答了晚安。 一回來,龔忒朗下了「方舟」預備就向新樂園走,波爾陪著他,剛好走不到幾步就攔著他說道; 「聽我說,老朋友,你今天做的事不合道理,我答應了令妹要和你談談。」 「和我談什麼?」 「談你這幾天以來的作風。」 龔忒朗擺出他的不禮貌的神氣了: 「作風,對於誰?」 「對於那個被你胡鬧地丟開的女孩子。」 「你覺得嗎?」 「對呀,我覺得……並且我這樣看法是合理的。」 「罷了!你對於丟開之類的主題,變成很謹慎的了。」 「喂,老朋友,這兒要談的不是一個下賤女人,而是一個年輕的閨女。」 「我很知道,因此我沒有和她睡過。差別是很明顯的。」 他們又開始肩頭靠著肩頭走動了。龔忒朗的態度激怒了波爾,他說: 「倘若我不是你的朋友,那麼我就要向您說幾句很結實的話。」 「那麼我就也不會讓你向我說。」 「我們想想罷,好朋友,聽我說:那孩子教我可憐。她哭過了,剛才。」 「罷了!她哭過了?哈,這替我做了面子!」 「這算什麼話,不用鬧著耍了。你打算怎樣辦?」 「我?什麼也不打算。」 「這算什麼話,你已經和她前進得到了快要誤她的地步了。從前有一天,你向我們,向令妹和我,說過你想娶她……」 龔忒朗止住了他,並且用一種透著威脅意味的譏誚音調說; 「我的妹妹和你,你們最好是不要管旁人賣弄風情的事。我曾經向你們說過她頗合我的意思,又說過倘若我有一天能夠娶她,我就可以做一個智慧而且合理的行動。本來就是這樣的事情。誰知今天恰巧遇著那個大的更合我的意思!我就變了主意。這是大家常有的事。」 隨後,他從正面望著他: 「你怎樣辦,你,到了一個女人不合你意思的時候?你可要保留她?」 波爾吃驚了,極力探求深奧的意義,藏在這種論調裡的意義。他的頭上也起了一點點潮熱了;他激烈地說: 「我再說一遍:要談的既不是一個無廉恥的女人,也不是一個有夫之婦,而是一個被你騙了的青年閨女,即令你沒有用什麼口頭許諾騙過她,至少也用了你種種態度。這不是,你可聽見,這不是一個誠實的人做的事!……也不是一個善於處世的人做的事!……」 龔忒朗臉色發白了,聲音變成強硬的了,岔斷了波爾的話: 「你閉嘴罷!……你已經說得過多……而我已經聽得過多……輪到我說罷,倘若我不是你的朋友……那麼我就會要你看看我沒有耐心。再多說一句話,我們的交誼就永遠完了。」 隨後,他慢慢地加重語氣的分量,並且對準著波爾的臉兒說: 「我沒有什麼要和你說明……反而我倒有話應當問你……一件事情倘若既不是屬一個誠實的人的,又不是屬一個善於處世的人的,那正是一種說起來不很順口的事情……它很能夠有好些個類型……從這一點,友誼應當防護某些人……但是愛情對它是不原諒的……」 突然,他變換了語調並且幾乎是帶戲弄意味的: 「至於那個小沙爾綠蒂,倘若她使你感動,倘若她合你的意思,你收了她罷,娶了她罷。婚姻每每是種種困難情形中間的一個解決方法。那是一個解決方法又是一個堡壘,在那裡面可以守著去抵抗種種頑強的失望……她是漂亮的又很有錢!用這種偶然發生的事來做自己的歸宿,在你是很應當的。倘若我們在這兒同一天結婚那就真有意思了,因為我要娶那個大的。這是我現在秘密地對你說,你暫時還用不著轉告別人……目下,你斷不要忘了若是常常來議論情感上的誠實和戀愛上的懷疑,你的權利比任何人都少,你。現在轉過臉向著你自己的買賣罷。我就去向著我的。晚安。」 後來,突然變換路線,他對著鎮上那邊下坡了。波爾·布來第尼感到遲疑和畏縮了,提著慢步向阿立沃山大旅社走回去。 為了正確地探索龔忒朗的意思,他設法去瞭解,去記憶每一個字,後來他由於好些隱蔽在某些人心裡的秘密曲折而吃驚了,那是難於告人的和羞慚的。 等到基督英問起他: 「龔忒朗怎樣答覆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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