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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七章 布登勃洛克參議在早晨八點鐘時下了床,從暗門後邊一座盤旋樓梯走進地下室,洗過澡,再重新把睡衣披上以後,馬上就研究起公益事業來。因為每天到這時候,理髮師兼市民代表會的代表溫采爾先生就端著一盆從廚房打來的熱水,拿著理髮用具走進浴室來。溫采爾先生長著紅通通的一雙手,一張聰明的面孔。當布登勃洛克參議揚著頭坐在一張大靠背椅上,而溫采爾先生在做準備工作的時候,兩人幾乎總要談些什麼。這場談話通常都是以夜間休息得怎樣和天氣如何開始,接著話題一轉,談到世界大事,接著又轉到本市新聞,最後以商業和家庭等切身問題結束……由於談話,刮臉的時間特別長,因為每逢參議說話的時候,溫采爾先生就只好把刀子從他的臉上暫時挪開。 「睡得香嗎,參議先生?」 「謝謝你,溫采爾。今天天氣好麼?」 「下霜,不大,帶著點雪,參議先生。孩子們在雅各教堂前面用水潑了一條滑冰道,十米長,害得我從市長那裡出來的時候差點沒跌一跤,這些小鬼頭!」 「看過報紙了嗎?」 「《公報》和《漢堡新聞》,是的。除了奧爾新尼炸彈案以外沒有別的……令人恐懼,就發生在去歌劇院的路上……人還特別多……」 「喏,這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我想。這和人民沒有什麼關係,唯一的效果只不過是使警察和報紙受的壓力各自增加一倍而已。他也在警備著……可不是,聽說他現在整天惶惶不可終日,這一定是事實,因為他為了保持自己寶座,不得不接連不斷地想辦法。可是雖然這樣,我還是尊敬他。 從過去的事看來,他不是個傻瓜。舉例說吧,他那糧食貸金和減價售糧的事真叫我從心裡起敬。他在為人民辦一些實事……」 「是的,不久之前吉斯登麥克先生也這樣說過。」 「是施台凡嗎?昨天我跟他說過這件事呢。」 「普魯士國王腓特烈·威廉的情況非常糟,參議先生,已經拖不下去了。人們傳說,公爵就要攝政了……」 「噢,這種事如何發展,我們倒應該注意看著。他現在已經表現出是個自由思想的人物了,這位威廉,並且他對於憲法一定不會像他哥哥那樣懷著隱密的厭恨……只是不願將精力耗費在這上面而已,這個可憐的人……哥本哈根有什麼新聞沒有?」 「什麼也沒有,參議先生。他們不願意。德意志同盟已經宣佈,霍爾斯台因和勞恩布格的總憲法是違法的……可是他們北邊就是不樂意撤銷……」 「真是沒有道理,溫采爾。他們逼著聯邦會議採取行動,假如聯邦會議能夠更機敏著點的話……哎,這些丹麥人!小時候唱的一首讚美詩我現在還記得非常清楚,開首的一句是:『主啊,給我,也給一切對塵世淡泊的人……』當時我不懂什麼叫『塵世』,心裡總把『淡泊的人』想成『丹麥人』,獨自納悶,為什麼要單獨給丹麥人什麼東西呢……「您留神我那裡破了一塊,溫采爾,您笑了……是的,再譬如說我們現在這條直通漢堡的鐵路吧!都不知道鬧過多少外交糾紛了,還不知要費多少力氣……」 「是的,參議先生,最不可思議的是,反對這件事的是阿爾通納-基勒爾鐵路公司,說穿了,也就是霍爾斯台因一族人;不久之前咱們的市長鄂威爾狄克也這樣說過。如果基勒爾的生意紅火起來會令他們非常恐懼的……」 「當然了,溫采爾。這條溝通波羅的海和北海的新交通線……您會看到的,阿爾通納-基勒爾公司一定要竭力從中破壞。他們可能另外修建一條鐵路進行競爭:東霍爾斯台因,新門斯特,諾宜城,這決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我們不能讓人家嚇倒,一條直通漢堡的鐵路對我們非常重要。」 「參議先生對這件事非常熱心。」 「是的……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只要我這一點微薄的勢力還能產生一點作用……我對我們的鐵路政策非常感興趣,我們家族一向如此,我父親在一八五一年就參加了布痕鐵路董事會,我二十三歲的時候就也當選為董事,說不定也是為了這個緣故,但我一直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噢,參議先生;照您這麼一說,那時的市民代表會……」「是的,這樣我多少留給別人一個印象,讓大家瞭解我的心意。您知道,我的父親,祖父,曾祖父這樣給我鋪平了道路,我真是感激萬分,而且他們生前在我們城裡所獲得的信任、愛戴,也都輕輕鬆松地落到我的頭上,不然的話我怎麼能像現在這樣活動自如呢……譬如說,我父親在一八四八年以後、五十年代初曾以極大的熱情促進我們的郵政改革!溫采爾,您知道,他在市民代表會裡怎樣盡力主張把漢堡驛車和郵政聯合起來,一八五〇年在市議院……當時議院辦事只會不負責任地拖拉……又如何一再倡議實現了參加德奧郵政聯盟的事,我認為我們寄信的郵資比較低,有了紙箍的郵遞,有了郵票、信箱,能夠和柏林、和特拉夫門德通電報,這些都包含著家父的心血。如果不是他和另外一些人一再敦促議院,我們在郵政制度方面永遠得落在丹麥和土侖-塔克西斯後面。所以現在我在這件事情方面發表什麼意見,人們總是樂於傾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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