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托馬斯·曼 > 布登勃洛克一家 | 上頁 下頁 |
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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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他說,手並沒有伸給他的弟弟,「怎麼樣了?」他的嗓音很高,但並不刺耳。 「他昨天夜裡去世了!」參議激動地說,一把握著他哥哥的手,那手裡還提著一把雨傘。「他,我們的好父親!」 大兒子把眉毛垂得那麼低,低得連眼皮幾乎都闔上了。沉默了一刻他鄭重其事地問道: 「最後他也沒有改變看法嗎?」 握著他手的參議立刻把手放下來,甚至向後退了一步。他的深陷的圓眼睛閃了一閃,回答說: 「沒有。」 高特霍爾德的眉毛在帽沿下又一次聳了上去,一雙眼睛凝神盯住他同父異母的兄弟。 「從主持公道的精神上來講,你說我可以有所希冀嗎?」他說這句話時聲音壓得非常低。 這時輪到參議把目光低垂下來。接著他把手往下一甩,作了個表示決心的動作,俯視著地面的同時,用平靜而堅決的語聲回答說:「我以一個兄弟的身份向你伸出手去,是因為我沉浸在沉重而嚴峻的情緒中;但是如果涉及到商業上的事,我只能以這家聲名昭著的公司經理的身份跟你談,你知道,我現在已經是這家公司的唯一的所有人了。我有作為一個經理的職責和義務,你不能希冀我作一件有背於我的職責的事;在這件事上,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高特霍爾德回去了……但是出殯的那一天他又來了,他夾在那擁擠的人群中間:所有的親戚、朋友、商業界的相知、各大商號的代表、職員、搬運夫、堆棧工人……這些人把屋子、樓梯、走廊塞得滿滿騰騰。城裡所有的馬車都賃了來,長長的排滿了一條孟街。使參議喜出望外的是高特霍爾德也來參加葬禮。他不但自己來了,而且她那個母姓施推威英的妻子和三個已經長大了的女兒也同他一道來了;弗利德利克和亨利葉特,兩個人都是又高又瘦,菲菲,十八歲的最小的一個,似乎生得尤其矮胖。 家族的祖塋在布格門外,緊傍著公墓的矮樹林。葬禮由聖瑪利教堂的科靈牧師主持。科靈牧師生得身體粗壯,一顆栲栳大頭,說話非常粗野。他歌頌了死者的虔敬上帝、食用有節的生活,認為那些「大肚子漢和酒徒色鬼」應當引以為戒……對他這種不文雅的辭句很多人聽了都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不禁想起新近剛剛死去的萬德利希牧師和他那溫文典雅的辭令來。等到一切儀式都舉行完畢,死者安然入土以後,所有的出租馬車……有七八十輛之多……開始轆轆地向城裡轉動的時候……高特霍爾德·布登勃洛克請求參議與他一起走,因為他想單獨和參議說幾句話。就這樣他和這位異母兄弟並肩坐在一輛高大笨重的馬車後座上。他把一條短腿搭在另一條上,顯得特別和氣,完全是一派乞求和解的樣子。他說,他已經認識到,參議沒有第二條路,只能照目前這樣行事;對於已經亡故的父親,他一點也不懷恨。他決計放棄提出來的要求,而且想完全退出商業活動,依靠他的一部分遺產和關張後能夠剩下來的一點資金過活;一方面由於他對內衣這一行業不感到多大的興趣,另一方面這一行生意也實在清淡,他也不願冒險投入更大的資本……「他違背父命的同時自己也沒有得到幸福!」參議暗自思忖道,篤信上帝的心便更加強烈和深刻;可能高特霍爾德想的也正是這個。 到家以後,參議伴著他這位哥哥到樓上的早餐室;弟兄兩人穿著薄禮服在春天的郊野裡站了這麼久,都不禁有些寒顫,便首先對飲了一瓶白蘭地。高特霍爾德只和他的弟媳略微應酬了幾句,又摸摸孩子的頭,就告辭回家了。幾天以後,他又出席在城門外克羅格的別墅裡舉辦的一次「兒童日」……他現在已經開始著手清理他的商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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