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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8.不尋常的射擊賽

  我是惟一正在吃早餐的客人,服務員招待得十分殷勤周到。他從招待宴會剩下來的東西中挑選出最好的食物加熱後送到我面前。

  過了一會兒,瓦特也來了。他看上去十分疲憊,好像通宵沒睡,搖搖晃晃地朝他昨天喝酒的桌子走來。就在這張桌子旁,我曾把他教訓了一頓。今天他不屑於看我一眼。服務員問他想不想吃東西,他一口拒絕。

  「不,什麼也不吃,給我來瓶最好的葡萄酒。被狗咬了一口,就得抓把狗毛放在傷口上。」

  「您也被咬了?」服務員微笑著問他。

  「只受了點小傷,但那位牧師已經完全醉死了。您知道嗎,勞斯先生?」

  「知道,是兩位攙他上樓的臨時服務員告訴我的。」

  「他喝得爛醉,連站也站不住,路也走不了。我只得扶著他,叫人幫我攙著他。我們扶著他走過院子,送他到後院樓上他的房間裡。他有沒有來過這裡?」

  「沒有。」

  「這倒怪了,他醉得那麼厲害,昨晚會不會……見鬼,他根本就不會來這裡,因為他出不來也下不來。」

  「為什麼呢?」

  「因為他的鑰匙在我手裡。他儘管喝得爛醉,但他對自己的安全還是非常的留意。他雖然連話也講不清楚了,但他的願望我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他把書賣了,得了一筆錢,就小心翼翼地護著這筆錢。他擔心有人趁他喝醉了潛入他的房間把錢拿走了,因此,他叫我把他反鎖在房間裡並把鑰匙拿走。」

  「這真是個怪念頭,只有醉漢才想得出來。」服務員說道。

  「為什麼?」

  「他可以自己把自己鎖起來,把鑰匙帶進房間藏在身邊。」

  「您說得對,我也這樣對他說了。但對喝醉了的人的念頭有什麼辦法呢?我只有滿足他的願望。因為他說他能比我多喝五倍的酒,我就非把他灌得爛醉不可,他想推也推不掉。現在我得過去看看他怎麼樣了。」

  他從桌子旁站起來走了。

  瓦特對他喝酒喝贏了十分得意,而我並不以為然。牧師要求瓦特將他反鎖在房間裡並把鑰匙拿走,並不是一個醉漢提出的毫無道理的要求。我預感到,這位賣書者是假裝喝醉,想達到某種目的。我突然想到,會不會是個犯罪證據?我的恩法若是對的話,瓦特的金子昨晚一定丟了。要求他……如果他現在過來的話……立刻去看一看他的金塊,那正是我的義務。按理應這樣做,但不按理就不必要這樣做。他在我倆之間製造了這麼緊張的關係,我與其「按理」去做還不如「不按理」去做。

  我決定這樣做還有一個充足的理由。即使證明我的預感是對的,他的金塊確實丟了,我相信,想破案的一切努力都將是徒勞的。那位牧師可以證明他坐在客廳裡喝酒喝得醉爛如泥,是他人把他攙到房間的,到現在為止還被反鎖在裡面。那位在我隔壁被我竊聽到的盟友偷了金塊已經逃走了,沒有人認識他。我也無法證明他與那位牧師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我若說我隔壁房間裡曾來過兩個人,那誰也不會相信我的,因為首先服務員對我的說法持懷疑態度。他的證詞與我的說法是不會一致的,並且他還管著鑰匙呢。另外,瓦特的金塊對我來說還沒有我竊聽來的計劃重要。他們想動那個所謂伯父和他的內侄的腦筋,而我呢,如有可能則想挫敗那個計劃。如果我說出我竊聽到的那個計劃,那我就顯得很不聰明,等於把武器交了出去,也不可能去阻止原本可以由我來阻止的犯罪行為。因此,我現在先什麼也不說。

  過了一會兒,瓦特回來了,他把那位牧師也帶來了。牧師裝出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儘管他看上去根本就沒有醉後難受的樣子。他吃起東西來甚至胃口很好,而瓦特在一旁還說他連一點點東西也不可能吃下去。這正好看出這兩人中到底誰真的醉了。

  他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談論誰輸誰贏的事,然後又鬧扯些別的,並不失時機地對我攻擊一番。我裝作沒聽見他們說什麼,走出去想先拜訪一下希勒太太,然後再去散一會兒步,讓通宵沒睡的腦子清醒清醒。當我在希勒太太那裡提到要去散步時,她說她想帶上兒子一塊兒去,因為她想盡可能地利用和我在一起的機會。這種客氣的請求不允許我說「不」。我告訴她,一個西部牛仔說出去「走走」,往往並不是平常所認為的那樣,陪著一位女士東游西逛,用心地去討女人喜歡。

  我原來計劃的要幹很多事的散步現在成了慢悠悠的閒逛,最後走到了昨天舉行慶祝活動的廣場。我們只想經過那裡,不想在那裡停留。我們以為,節慶活動已經過去,廣場一定很空。沒想到今天又在射擊。那裡圍著一大堆人,都盯著射靶。希勒的兒子想看個究竟,便走過去,一會兒,他向我們招手,叫我們也過去。到那裡一看,原來是在舉行極其緊張的射擊比賽,正是那位瓦特先生昨天想出來的,沒想到吸引了那麼多人。

  我觀看過野蠻的西部獵手數百次的射擊比賽,也參加過這樣的比賽活動。因此對這裡的射擊比賽並不在意,不想讓這樣低檔次的射擊比賽來破壞我本來就不那麼舒暢的心情。但希勒太太對射擊卻感到那麼的新奇,我也只好不情願地加入到觀眾隊伍中去。

  今天原定的有獎射擊比賽大約進行了一小時,結果大大出乎射擊手的意料,因為瓦特得了第一名。大家以為高潮已經過去,都準備回家了。

  瓦特得了獎正在興頭上,於是想出個主意,將贏來的50美元加到100美元,打中五槍,贏100美元,看誰敢比試。射手中沒人敢與第一名打這個賭。

  這時,那位牧師宣佈他想比試比試,大家一片譁然。一位溫文爾雅的書商敢於與一位西部牛仔進行賭注達100美元的射擊比賽!這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我在想,感到驚訝的,應該是瓦特自己。我承認,這次射擊一定會比前面的射擊更精彩。當我們站到靶前時,射手已準備完畢。每人要在兩分鐘內射五發子彈。射中的環數加起來,誰的環數多誰就是贏家。

  我估計了一下距離,約在120步左右,擊中靶心,簡直是小孩玩玩的事情。令人感到驚奇的是,每人都想用自己的槍射擊,就連那位牧師自己也有一枝槍。賣那些教人為善的書的人,自己竟帶槍周遊?他快步跑回旅店,拿來了槍。

  我站的地方離他很遠,但能清楚地看到槍栓是用酸液腐蝕過的,這倒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叫希勒的兒子跑過去,悄悄地看一下槍栓上有沒有烙上生產廠家的名字。他不費吹灰之力就知道了,因為感到新奇的人很多,大家都拿他的槍傳看。他看好回來告訴我,上面寫著「拉林謝爾比勒膝」。

  這個名字很讓我生疑。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野蠻西部的獵手們都是因他們的槍而名噪一時。這樣的一個牛仔無論走到哪裡,槍會從這個人的手裡傳到那個人的手裡,大家欣賞它評論它,就像一匹難得的好馬受到行家的鑒定一樣,每個人欣賞後還會跑到別的地方吹給另外的人聽。因而,西部牛仔大多都知道密西西比河,那邊才會有好槍,知道它們的牌子和現在持有人的姓名。溫內圖和我走過許多地方,自認為對此深有瞭解。以「拉林」命名的槍,我知道共有兩枝,一枝在溫內圖下屬的一位頭領手裡,另一枝在阿莫·薩納手裡,他是一位野牛獵手,我們曾和他一起過了好幾個星期。在他的允許下也曾玩過他的槍,他在槍托的兩邊刻有兩朵花,右邊是朵A字形的花,左邊是朵S字形的花。要認出這枝槍,得知道上面的線條是一些字母。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這位善良的老人已經去世。因而我只能假設這位牧師手裡的槍是第三枝「拉林」槍。這倒勾起了我要親自見識見識這支槍的願望。

  比賽的靶子畫著12個圈,最中心的一圈12環,最外面的一圈是一環。射擊越准,環數越多。兩人開始摸簽,以決定誰先射擊,結果是瓦特先射擊。打賭的錢交給一位婦女保管。

  他要射第一槍時,我向前跨了幾步,離他近了一些。我的心目中,西部牛仔是真正的漢子,果然,他第一槍打了8環,這是他剛才射擊中最差的一個成績。接著是7環,接著中了靶心,再接著是11環和9環。他總共中了47環。他這樣善射並又戰勝了這裡的全部射擊手,怪不得他要和這些射擊手打這個賭。

  現在,那位牧師上場了。我也加倍地注意他的射擊。因為他現在站的姿勢,眯著眼睛瞄槍的姿勢,已經說明他不是個賣教人為善之書的人。我第一眼看到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是一個西部牛仔,並且不會是一個很差勁的西部牛仔。

  他稍稍地向前彎著腰,拿起槍把子彈推上膛,這正是西部牛仔善射的姿勢。他瞄準後就拉動了扳機。

  他打了10環。

  「這是第一槍,」他笑著說,「會打得更好的。」

  第二槍又是十環,第三槍和第四槍中了靶心,第五槍中了11環,他總共中了55環。

  瓦特低下了頭。他昨天還喋喋不休地向這位牧師講他那西部牛仔的偉大性格,因為他相信這位書商根本不瞭解遙遠的西部。現在才知道由於自己的無知輸了8環和100美元。

  獲勝者受到了大家的歡迎。他有意識地向四周的人們鞠著躬,然後走到婦人面前準備從她手裡接過獎金。但他還沒走到她面前時,便停住了腳步,舉起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我猜想,他心裡一定在打什麼主意了。

  「女士們,先生們,」他高聲說道,「我不想不那麼規矩,我要像剛才瓦特那樣,他把得的獎貢獻出來,我也想這樣做,現在是200美元打五槍。哪位願意上來比試比試?」

  沒有人響應。我盯著瓦特看看,難道他不想再試試,把剛才的損失奪回來,還可以贏100美元?他好像正在動腦筋,到現在為止他只輸了50美元,可現在的賭注是原來的四倍,這對他來說顯得太多了點。

  希勒太太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輕聲地說:「現在該您去把它贏過來了。」

  她的兒子聽到這話後忙搶著說:「那他是用了自己的槍,如果用別人的槍,再偉大的英雄五槍也打不了55環。」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不想在這裡以任何方式引起人們對我的關注,我只是想看看這位牧師的槍。但事情並非我所想的那樣。

  獲勝者又一次向大家提出挑戰,但還是沒人應。他用目光向圍觀的人群掃了一眼,同時也掃到了我的身上。他的臉上現出一副譏諷的表情,我一看就知道他正在興頭上,一定會向我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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