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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我們可以在風尚不良的地方學會怎樣運用我們的思想,但是我們決不能同那些已經沾染了不良風尚的人抱同樣的看法;不過,如果我們長期同那些人在一起的話,是很難做到這一點的。我們應當借他們的思想來改進我們作判斷的時候所使用的工具,只不過是要避免他們那種用法罷了。我將十分注意地培養愛彌兒的判斷力,以免使它受到敗壞;當他的眼力已經是相當的敏銳,能夠認識和比較人們的種種愛好的時候,我將引導他把他的審美力集中地用來鑒賞那些比較單純的事物。

  為了保存他健康的和純潔的審美力,我還要由淺處著手慢慢地循序進行。在這亂糟糟的放蕩的人群中,我要找機會同他進行有益的談話;而我所談的,始終是他感到喜歡的事情,我要很留心地使我所講的話既有趣味也有教育的意義。現在是閱讀有趣的書籍的時候了,現在是教他分析語句和欣賞口才和措辭的美的時候了。為說話而學說話,是沒有什麼意義的;說話的用處並不象人們想像的那樣大,但是,對說話的方法進行研究,就必然會進而研究一般的文法。要學好法文,就必須學好拉丁文;必須研究這兩種語言,並且把它們互相加以比較,才能很好地懂得說話的藝術的規律。

  此外,還有一種十分樸實的說話的方法是很能打動人心的,這種樸實的方法現在只有在古人的著作中才能找到了。愛彌兒發現,古人的辯辭、詩歌和各種各樣的文學著作,也象他們的史書一樣,既富於內容,而且還慎於下論斷。反之,我們當代的著述家做起文章來,話是說了一大堆,但內容卻很少。一再把他們的論斷當作法律似地硬要我們接受,這不是培養我們自己下論斷的辦法。在所有的紀念碑上,甚至在墓碑上,就可以看得出這兩種風格的不同。在我們的墓碑上寫滿了一大篇歌頌之辭,而在古人的墓碑上,是只談事蹟的:

  過客啊,請停下來追思這位英雄。

  當我在一個古代的墓碑上看到這個墓誌銘的時候,我也許起先會把它當作是當代的人寫的,因為在我們這個時候,再沒有什麼東西比英雄更多的了,而在古人當中,英雄是很少的。他們不說一個人是英雄,他們只說明他做了些什麼事情而成為這樣一個人的。同上面那個英雄的墓碑相比,我們且看一看懦弱的薩德納佩路斯的墓碑:

  餘以一日之功而建塔爾斯與昂其耳二城,而今餘身故矣。

  據你看,哪一個墓碑的意味深長?我們的碑文,儘管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堆,其實是只適宜於用來吹捧小人的。古代的人是按照人的本來的面目來描寫他們的,因此可以看得出他們確實是人。色諾芬在追憶萬人大撤退中被奸細出賣而犧牲的幾個戰士時,稱讚他們說:「他們死了,但在戰爭和友愛中沒有留下任何的污點。」這就是他所說的話。不過,請你想一想,在如此簡短的一句贊辭中,作者的心中是充滿了什麼感情。誰要是看不出它的美來,誰就太可憐了!

  在賽莫庇勒的一個石碑上刻著這麼一句話:

  過客啊,去告訴斯巴達人,我們是遵照他的神聖的法令而在此長眠的。

  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句話不是出自研究碑文的學者之手的。

  我的學生雖然把怎樣措辭說話看成是一件不足輕重的事情,但如果他不一下子就注意到這些差別,如果這些差別對他選擇讀物不發生影響,那也表明我在這裡的作法錯了。當他被狄摩西尼的雄辯迷著了的時候,他一定會說「這個人是一個演說家」;而在讀西塞羅的著作時,他又會說「這個人是一個律師」。

  一般地說,愛彌兒是更喜歡讀古人的著作而不喜歡讀我們今人的著作的,唯一的原因是:古代的人既生得早,因而更接近于自然,他們的天才更為優異。不管拉·莫特和特拉松神父怎樣說,人類的理性是沒有取得什麼真正的進步的,因為我們在這方面有所得,在另一方面便有所失;所有的人的心都是從同一點出發的,我們花時間去學別人的思想,就沒有時間鍛煉自己的思想,結果,學到的知識固然是多,但培養的智力卻少。同我們的胳臂一樣,我們的頭腦也習慣於事事都要使用工具,而不靠自己的力量去做了。封特訥耳說,所有一切關於古人和今人的爭論,歸納起來不過是:從前的樹木是不是比現在的樹木長得更高大。如果農耕這件事有了變化的話,提一提這個問題也不能說不對。

  我使愛彌兒追溯了純文學的來源之後,還要告訴他現代的編纂者們是通過哪些途徑而儲蓄其知識的;報刊、翻譯作品、字典,所有這些他都要瞧一下,然後就把它們束之高閣。為了使他快樂一下,我也讓他到學院中去聽學人們如何誇誇其談地瞎說一通;我將使他看出:他們當中每一個人如果都自己單獨研究的話,其作用是比同大夥兒一起研究更好一些的;我讓他自己根據以上幾點,對所有那些堂皇的機關的用處得出一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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