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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一隻小腳丫兒

  利戈貝托心裡想:親愛的盧克萊西婭,現在是清晨四點鐘。如同幾乎每天一樣,自從盧克萊西婭搬到聖伊西德羅區奧利瓦爾大街以來,他總是在黎明漆黑潮濕的空氣中醒來,為的是舉行這個天天重複、不和諧的儀式:從夢中醒來,按照那些養肥了他幻覺的筆記本的要求,創造和再創造妻子。“從我認識你那天起,你就是筆記中的女王和導師了。”

  可是,今天與往日那憂傷或者熱烈的黎明不同,僅僅是想她和盼她已經不夠了,僅僅是與她那不在的身影交談已經不夠了,僅僅憑藉想像和心靈去愛她已經不夠了,雖然他的心一天也沒有離開過她;今天,他需要一種更物質、更具體、更可以觸摸的聯繫。他想:否則今天我會自殺的。但是,他並不感到痛苦。如果要給她寫信呢?如果最後答覆她那些調皮搗蛋的匿名信呢?他剛一拿起筆來,筆就脫手落地了。他肯定寫不成功;無論如何,他也不會給她寄這封信的。

  在他打開的第一本筆記裡,跳出一句非常及時的話來並且咬了他一口:“我黎明時分猛然從睡夢中醒來,如同一種刺激,讓我想起你的形象,無論真實的還是臆造的,你的形象點燃了我的欲望,讓我的思念之情發狂,讓我焦灼不安,把我拖進書房來抵抗毀滅,用筆記本、圖畫和書籍這些預防措施來保護自己。只有這些才能救我。”的確如此。

  可是今天使用往常的方法可能產生不了以前黎明時的良好效果。他感到困惑與煩惱。使他醒來的是幾種混雜在一起的感覺,其中有英勇的反抗情緒,很像他18歲時參加天主教行動組織並且讓他心裡充滿了用福音書為武器改造和拯救世界的衝動;還混雜著對亞洲婦女小腳丫兒的深切懷念,那是他在市中心一條大街上停在紅燈前的幾秒鐘裡從他身旁的一個行人的肩膀處看到的;還混雜著對一個18世紀名叫尼柯拉·阿納·埃德姆·雷蒂夫·德·拉布勒托納的筆桿子的回憶,在他的藏書中只有一本這位元法國作家的作品,——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這本書——,那是多年前,在巴黎一家老古玩店裡花大價錢買到手的。“嘿,這些想法真夠熱鬧的!”

  從表面上看,這些想法與盧克萊西婭沒有直接聯繫。那麼,這迫不及待地要把這一切告訴她、用生動的語言、詳詳細細地把他心中全部的興奮都講述出來的原因何在呢?他想:“親愛的,我在撒謊。這當然與你有關係。”他所做的一切,包括從星期一到星期五在利馬市中心一家保險公司每天八小時捆住他手腳的愚蠢的經理活動,都同盧克萊西婭有著密切的聯繫,而不是什麼別的人。但尤其是每個夜晚及其激動、幻想和狂熱的心情,他比奴隸更順從、比騎士更忠誠地都獻給了她。親密、不容爭辯、痛苦之極的證據就在這裡,在他正翻閱的筆記的每一頁裡。

  為什麼他會想到反抗的情緒呢?幾分鐘前讓他清醒的是,確切地說,不斷增加的憤怒和驚愕,因為他看到晨報上有這樣一條消息,盧克萊西婭一定也讀到了吧,他立刻用歪歪扭扭的字體抄錄在一眼看到的空白頁上:

  惠靈頓(路透社消息):新西蘭一位24歲的女教師被該
  城法官判處4年徒刑,因為犯有強姦罪,經證實:這位女教
  師與兒子的同學和朋友、一個10歲男孩發生肉體關係。這
  位法官確認從前他還判處過一個強姦10歲女孩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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