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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這道命令見效了。各班班長走出隊列,在離準尉們兩米遠的地方立定,一碰靴跟,敬禮;交出紙張後,他們低聲說:「報告準尉,請求入列。」準尉或者點點頭,或者說:「入列!」班長們便快步回到各自的班裡。接著,準尉把紙片送給甘博亞。這位中尉戲劇性地一碰鞋跟;他有自己獨特的敬禮方式,不是把手舉到太陽穴上,而是放到額前,這樣一來手掌就擋住了右眼。士官生們看到名單交上去了,個個神情緊張起來。紙張在甘博亞手中像扇子那樣晃動著。他為什麼不下令出發?他的眼睛戲弄地審視著連隊。突然,他微笑一下,說:

  「是罰六分,還是站直角?」

  立刻響起一片掌聲。有人甚至喊了一聲:「甘博亞萬歲!」

  「是我發昏了,還是有人在隊列裡說話?」中尉問道。士官生們立刻靜下來。甘博亞雙手叉腰,踱到班長們面前。

  「最後三名站到這裡來。」他喊道,「快!一個班一個班地站。」

  烏裡奧斯特、努涅斯和雷維亞跑步離開隊尾。經過巴亞諾身邊時,他對他們說:「小鴿子們,算你們走運,趕上甘博亞值班。」三名士官生立正站在中尉面前。

  甘博亞說:「是站直角,還是罰六分,隨你們的便,可以自由選擇。」

  三人回答說:「站直角。」中尉點點頭,聳聳肩膀,「我瞭解你們,就像瞭解我親生的兒子一樣。」他翕動著嘴唇說。努涅斯、烏裡奧斯特和雷維亞感激地笑笑。甘博亞下令道:「站直角!」

  三人的身體像門窗上的合頁那樣彎下腰去,上半身與地面平行。甘博亞望望他們,用胳膊把雷維亞的腦袋向下壓一壓,然後指示說:

  「用雙手捂住褲襠。」

  接著,他向準尉佩索阿打了一個手勢。這是一個肌肉發達的矮個子混血種,他有一張食人猛獸般的大嘴巴。他的足球踢得十分出色,腳頭上頗為有力。佩索阿快步走過去,他微微一側身,飛起右腳,一道閃光從地上騰起,啪的一聲踢了出去。雷維亞立刻發出一聲哀叫。甘博亞命令這個士官生歸隊。

  然後,他說:「哎呀,佩索阿,你的力氣呢?你沒有踢動他呀!」

  這位準尉的臉色發白了。他那兩隻斜眼緊盯在努涅斯身上。這一次他運足力氣用腳尖猛然一踢。那個士官生髮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彈出兩米,跌倒在地上。佩索阿忐忑不安地瞅瞅甘博亞。中尉微微一笑。士官生們笑了。努涅斯這時已經爬了起來,他用兩手揉揉屁股,也笑了。佩索阿再次用足力氣踢過去。烏裡奧斯特是一班、也許是全校身體最結實的士官生。他微微叉開雙腿以便更好地保持平衡。這一腳飛去,他基本上沒動。

  甘博亞命令說:「二班的三個人。」

  接著,輪到其他各班。到八班,九班和十班的時候,由於他們個子矮小,準尉一腳踢去,便一一滾到檢閱場裡去了。甘博亞對任何人都沒有忘記發問,是站直角,還是罰六分。他對每個人都說了這麼一句:「你們可以自由選擇。」

  阿爾貝托只注意觀看前幾個站直角的,隨後便努力回憶最近那幾節化學課上的內容。他的腦海裡只漂浮著幾條模糊的公式和幾個零散的專用名詞。「巴亞諾複習了沒有?」「美洲豹」跟別人換了位置,現在就在他身邊。阿爾貝托低聲說:「『美洲豹』,我至少需要二十分。要多少錢?」「美洲豹」答道:「你是傻瓜怎麼的?我對你說過了,我們沒有考題。你別再說這件事了。這是為你好。」

  「各班帶回!」甘博亞下令說。

  隊伍一走進食堂就解散了。士官生們脫掉軍帽,高聲交談著走向各自的座位。每十個人占一桌。五年級的坐前排。三年級一進飯廳,值日官便吹響第一聲哨子。士官生們立正站在椅子前面。第二聲一響,全體坐下。吃正餐的時候,擴音器裡播送軍樂或者秘魯音樂、海岸華爾茲舞曲和水手舞曲、山區的瓦依納民歌。早餐則只有士官生們無盡無休的吵嚷聲:「我說世道變了,不然的話,我的士官生,這樣的牛排怎麼能整塊吃呢?」「給我們一小塊肉好不好?」「我說,跟著他們就是受罪。」「喂,費爾南德斯,你為什麼就給我打這麼一點湯呀?你為什麼就給我這麼一點肉呀?怎麼這樣一點冰糕呀?」「喂,別往飯菜裡吐唾沫!」「你看見他那副嘴臉了嗎?」「狗娘養的,你別跟我來這一套。」「我說,要是那些狗崽子把鼻涕流到湯裡,我和阿羅斯畢德就叫他們光著屁股學鴨子走,否則就扇耳刮子。」「我說,尊敬的狗崽子。」「您還要牛排嗎,士官生?」「誰今天給我鋪的床?」「我,士官生。」「誰今天請我吸煙來著?」「我,士官生。」「誰請我在『珍珠』小店喝的『印加』可樂?」「我,士官生。」「我說,今天誰吃我的甲魚?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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