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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丁漢與鄉間礦區(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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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約在四十四年以前出生於伊斯特伍德。伊斯特伍德是一個有三千來往人口的村子。這是一個煤礦區,與諾丁漢的距離有八英里左右,與一條名叫埃爾瓦什的小溪相距為一英里。埃爾瓦什就是將諾丁漢和德比這兩個郡隔開來的一條小界河。伊斯特伍德是一個小山村,它西面與克裡奇相望,西距馬特洛克有十六英里;東面和東北面與曼斯菲爾德及謝爾伍德森林區相接。這個村子夾在諾丁漢紅色的砂岩和櫟樹林與德比郡冷色石灰岩以及桉樹林和一道道石砌的矮圍牆之間,不論是過去還是在現在,恰恰是基於以上原因,這個村子在我的眼裡從來都極其美麗。當年對我這個兒童以及以後對我這個年輕人來說,這個地方正代表了佈滿森林的、以農業為主的、古老的英格蘭的過去。這一帶當年還沒有汽車,這個礦區在我的眼裡在一定意義上只不過是發生在這一景色如畫的地帶的一個偶然事件,而且羅賓漢和他手下那些十分可愛的英雄好漢們距此也並沒有很遠的距離。 B.W .公司在這一帶開辦的一連串煤礦在我出生六十年以前左右就開始開採了,伊斯特伍德這個村子就是因此應運而生的。在十九世紀初的時候,這個村子一定很小,當年這個村子只不過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小地方,村子裡當時只不過有許多村舍和一排排十分破敗、十分窄小,每座屋子只有四個房間,專供礦工們落腳的小房子。這些房屋就是十八世紀老礦工們之家。那時候的老礦工有的在小煤窯上做工,有的做工的礦區位於小山包上,礦井在山包的一側開上一個口子,礦工們就徑由這個口子走出走進;還有些礦工幹活兒的地方裝有吊車,在那裡幹活兒的礦工每次都是一起被裝在吊桶裡吊上吊下,而且還是用一條毛驢作動力。在我的老爺子還是一個小男孩的時候那些裝了吊車的礦井還在使用——到了我已經成為一個小男孩的時候,其中的一些礦井還依然擺在那兒呢。 但是,等到這家公司挖出第一口豎井——並不很深——並裝上第一部與真正的煤礦業相稱的機器,那大約已經是1820年前後的事了。不久,我的祖父(當時還是一個小夥子,所受的是當裁縫的專業訓練)從英格蘭的南部漂流到這個地方,他進了這家公司,在布林斯萊礦的礦上當上了一名裁縫。那年月公司向礦工供應厚絨布內衣(或者叫汗衣)和毛頭斜紋布的褲子,公司還讓在褲子上滾上一道厚絨布邊,礦工們就是這樣穿上這一身衣褲到井下去幹活兒。我直到今天還記得當我還是一個小男孩的時候放在我祖父工場角落裡那一大卷一大卷的粗絨布和礦工服,我還記得那架又大又奇異的老縫紉機(那架機器真是與眾不同呢)在那裡縫製一條條又大又厚實的礦工褲。不過,早在我還是一個小男娃兒的時候,公司就已經不再給礦工們供應礦工服了。 我的祖父在老布林斯萊小河邊一個採石場附近的一個舊村舍裡安下了家。不遠處就是礦井。大約在將近一百年以前,在距此約一英里,在往上到伊斯特伍德的地方,公司建造了它的第一批讓礦工們居住的房屋。 現在的伊斯特伍德位置相當漂亮,它雄踞在一座小山之巔,往德比郡是一道陡坡,往諾丁漢是一溜長坡。公司的人在這裡還新建了一座教堂。這座教堂縱然不很像樣,但居高臨下,位置很好。隔著令人看了會覺著害怕的埃爾瓦什河谷它與海諾爾教堂遙遙相望。海諾爾教堂建在遠處一座小山之巔,也處在居高臨下的位置,所以兩個教堂的情況彼此是頗有類似之處的。這實在是好機會,實在是天賜良機!這些礦區的村莊應當象意大利丘陵地帶可愛的小城鎮那樣勻稱和迷人。然而,什麼樣的事情卻發生了啊? 那時候,絕大多數老派礦工們居住的一小排、一小排舊居早就被拆毀無遺,沿著諾丁漢路,一處處單調乏味的小店鋪已經開始興建起來了。在北面的下坡路邊,公司修建了許多迄今還被稱作新房子的房屋,這些房屋都四面臨街,所以又叫作方匣子。新房子是由兩大片空空如也的四方形房屋所組成。它們可以說一無例外,一概是被撂在高低不平的山坡上,一概是由四個房間組成的小房子,「前門」一概臨著難看的、空空蕩蕩的小街,「後門」都有一座磚砌的方形小院子,都有一道矮牆,都有一個茅坑,都有一個垃圾坑,都面向一塊四四方方的曠地,這塊曠地都是那樣地不堪入目,都是那樣地高低不平,都是那樣朝那裡把黑色的泥土往下往陡坡突然傾泄一空。這種小後院簡直是隨處可見,而且通道一律是開在屋子的角落的。這些方曠地又大又亂,除了掛曬衣繩和人們的必經之地以及小孩子們在硬泥土地上嬉戲的地方都是污七八糟的。非常奇怪的是:這些房子簡直象營房,一天到晚都是緊緊地關閉著的。 哪怕是在半個世紀以前這種方匣子就不受人歡迎。住在方匣子裡的人,一般是「劣等的」。不過住在布裡奇的人還要「劣等」一些。布裡奇也是由這家公司修建的居民區,它位於河谷。這是由六組房屋所組成,三組一排,共計兩排,兩排中間隔了一條小巷子。不過這些房屋還洋洋自得,滿覺著自己相當不錯。但居住在達金斯路的人才是最「劣等」,最被人瞧不起的。這裡有兩排老屋,房屋都異常古老,都黑不溜秋,每處房屋都很小,都只有四間屋子。這些房屋也是建築在小山包上,與方匣子保持著不遠的距離。 當年這個地方讓人到來第一眼一看就是這樣一種樣子。沿著狀似陡坡的街道往下,夾在方匣子中間的是斯卡吉爾街,美以美會的教堂就修建在這條街上。從這座教堂往上走不遠,在開設在街角的一家小店鋪裡,我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跨過方匣子礦工們自己修建了一座原始衛理公會的教堂,這座教堂很大,樣子很象一座倉庫。山頂是諾丁漢路,沿著這條路是零零星星地擺了許多維多利亞中期醜陋不堪的店鋪。小小的市場乍一看非常壯觀。市場一直延伸到德比郡的那個村莊,市場到了這裡就算走到頭了,地方顯得光禿禿的,一邊是太陽旅舍,位置在旅舍對面的是一家又有杵、又有臼,令人看起來會眼花繚亂的藥店,在街道的另一個拐角處,也就是在艾爾弗雷頓路和諾丁漢路的路口,還有一家店鋪兒。 但也恰是在這一片將古英格蘭和新英格蘭奇妙地拌在一起的混亂之中,我產生意識了。我記得,就是在當年,一些當地的投機商就已經在一排排宿舍中間竄來竄去地亂竄。這些房屋總是在曠野的對面,總是一排一排地擺在那兒,材料總是難看的紅磚,外表都很粗俗,屋頂蓋的差不多都是顏色灰暗的石板瓦。凸窗的時代應當說在我的孩提時代就已經開了頭了。但是,當時的絕大多數農村卻還沒有受到影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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