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與吉卜賽人(36)_勞倫斯

三十六

　　底下有人在大喊。她必須走到窗邊。站在下面的是教區長，他張開雙臂，臉上淚如泉湧。

　　「我很好，爸爸！」她說，千頭萬緒的感觸反而使她十分鎮靜。她要守住這個吉卜賽人的秘密。同時，眼淚也流下她的臉頰。

　　「不要哭，小姐，請不要哭！教區長失去了他的母親；可是能找回女兒，他就謝天謝地了。我們都以為你也失蹤了呢，真的！」

　　「祖母淹死了嗎？」伊薇問。

　　「恐怕是的，可憐的老太太！」警察表情嚴肅的說。

　　伊薇蒙著手帕掩面哭泣起來，那條手帕是她從抽屜裡拿出來的。

　　「小姐，你敢從那個梯子上下去嗎？」警察說。

　　伊薇看了看梯子下墜的深度，自言自語的說：「不！我不敢！」——可是就在那時，她忽然想起了那個吉卜賽女人的話：「肉體要堅強些。」

　　「你去過其它的房間嗎？」她啜泣著說，轉身問那位警察。

　　「去過，小姐！可是，你知道，除了老太太外，你是唯一在屋裡的人。廚娘及時逃出，而麗吉在她母親家裡。只有你和老太太使我們焦急擔心。你自己敢從那個梯子爬下去嗎？」

　　「好！」伊薇漠然的說。反正吉卜賽人已經走了。

　　現在，那個痛苦不堪的教區長正注視著他自己修長苗條的女兒慢慢往後退著，一步步走下梯子。那個警察英雄氣概的從破窗旁邊，握緊梯子的頂端，張大眼睛向下瞧著。

　　走到梯子末端時，伊薇適時暈倒在她父親懷裡，然後由他扶持著走開。巴伯用車子把他們送到傅蘭利家。到了傅蘭利家裡，可憐的露秀，簡直興奮得像個魔鬼一樣。她因為松了一口氣而喜極而泣，一直哭到有點歇斯底里。連茜茜姑媽也滿面淚水的喊道：「帶走老的，留下年輕的吧！噢，現在伊薇倖免於難，我『不能』再為阿媽而哭了！」

　　她哭出了好幾加侖的淚水。

　　洪水是由距教區長住宅五哩處「碧波高穀」上大蓄水池的突然破裂造成的。後來才發現一個在蓄水池下面的古老、也許是羅馬時代建造的舊礦道的突然倒塌是這場洪水的起因。那個令人作夢也沒想到的舊礦道突然倒塌，壓壞水壩。這就是為什麼碧波河滿得那麼令人感到奇怪的原因。接著水壩也破裂了。

　　在還沒找到新居之前，教區長和兩個女孩一直暫住在傅蘭利家裡。伊薇沒有參加祖母的喪禮。她躺在床上還不能下床。

　　談到她的歷險經過，她只說吉卜賽人如何把她弄到門廊裡，以及她如何從水裡爬上樓梯。而這些事大家早就知道了，因為那個吉卜賽人到紅獅酒店去牽馬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可是她就只能講出這麼一點點了。她精神恍惚而迷亂，幾乎不能記起任何事情了。這正和她平日迷糊的天性吻合。

　　巴伯·傅蘭利這樣說：「我認為那個吉卜賽人應該得到一枚獎章。」

　　全家人突然如夢方醒。

　　「對了，我們應該感謝他！」露秀高聲說道。

　　於是，教區長親自和巴伯坐著車子出去。可是採石場已杳無人跡。那些吉卜賽人已經拔營離去，誰都不知道他們行蹤何處。

　　伊薇躺在床上，心裡悲泣地喊著：噢！我愛他！我愛他！我愛他！——他的離去使她萬分悲痛。然而實際上，她也默認了他已失蹤的事實。她年輕的心靈知道其中的智慧。

　　但是，在祖母的喪禮之後，她忽然接到了一封信，是從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寄來的。

　　「親愛的小姐，我從報上看到你入水之後，跟我一樣安然無恙的消息。我希望有一天能夠再見到你；或許在『泰茨威』家畜市場，我們會重新開始。那天，我原是特地去向你辭行的，結果我沒有說出來，大水使我一直沒有機會開口；可是，這卻使我永遠懷抱希望。

　　你忠實的僕人喬·包斯威。」

　　直到這時候，她才恍然大悟了他也有個名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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