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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在馬克西姆飯店吃過飯的一周後,阿米杜從香港給她打來電話,他說:「這是一次商務旅行,至少得離開巴黎幾個月,十二月份才能回來。」為了他們之間浪漫的愛情,阿米杜幾乎每天都給莎倫掛電話,並且時常派人給她送去溢著馥香的鮮花。直到十二月份一個星期天的早晨,阿米杜打電話到她的家裡,告訴莎倫他已經回到巴黎,邀請她在布瓦德博龍的一家餐館共進午餐,莎倫這才意識到他已經擊垮了自己對於他的所有戒備。她在約定的最佳時間到達了餐館,阿米杜毫不掩飾看到她的喜悅,當他們喝得有些微醉時,莎倫驚訝地看到米切爾走過來打斷他們說:「我們該去機場飛往蘇黎世了。」只有阿米杜溫柔的抱歉稍減輕了她的失望。當他再次在幾天後來電話請求她和他一起度過聖誕節時,她又一次驚詫了。

  「我已經接受了一份去格朗尚過聖誕節的邀請。」她在電話裡說。

  「那你為什麼不能把它取消呢?告訴他們你在米倫有一個緊急出庭——是不能推辭的。」

  「那好吧。」她簡短地回答說。實際上她早已放棄了對他的微弱抵抗。

  在伯爾尼著陸一小時後,他們搭乘了去米倫的一輛小火車。暖暖地裹著狐皮大衣和帽子,莎倫坐在阿米杜的身旁。當火車咣當地行駛在一個大峽￿的斜坡上時,可以眺望到遠處的艾格爾山和少女峰,它們都被初升的太陽鍍上了一層玫瑰色,山谷中白雪皚皚的平原裡若隱若現的小村莊吸引住了她的視線。在他們的後面坐著米切爾,她只是來幫忙照看行李和聖誕禮物的,其中有莎倫送給阿米杜的禮物,是菲爾斯幫她在最後一刻挑選的,它是她們專為這位什麼都不缺的男人挑選的一個小模特。

  「好嗎?怎麼樣?」當他們從火車上下來,阿米杜問道。

  「太安靜了!」她說,「簡直象在無人之境。」

  「這兒沒有汽車,我們不得不走到住處。離車站不遠,米切爾會把所有的行李都放在雪撬上。我們可以滑雪到旅館,莎倫,來呀!」說著,阿米杜抓住她的手就開始在積雪的路上滑了起來。

  她笑著說:「你會滑雪。別忘了,我可是頭一次。」

  「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在滑雪道上滑得很像樣,除非你喜歡懶洋洋地坐在壁爐前什麼也不幹!」

  當她想到他們倆單獨在熊熊燃燒的壁爐旁時,一種肌膚的震顫迅速傳遍了她的全身,她慌忙躲開了他的注視。

  他們向山上爬去,象姜餅房一樣的小木屋,伸出佈滿白色雪花的精美陽臺。白色的屋頂上一縷縷炊煙正從煙囪中冒出,飄向湛藍的天空。仿佛整個傍晚都融入了貝爾尼斯山谷中。黑色的松樹,筆直地靜靜地挺立在雪中。他們仿佛走進了另一個世界,在這裡唯一的聲音就是腳踩在冰雪上發出的吱嘎吱嘎聲和回蕩在空氣中極響亮的回音。

  「這兒就是。我們到了。」阿米杜停在一個獨門獨戶的小木屋前說。

  莎倫打量著這座雕花屋簷上掛滿冰柱的三層小木屋。從附近的穀倉飄過來帶著泥土氣息的乳牛和乾草的香味,有如一絲暖意融化在清涼的空氣中。當他們剛跨進了門檻,莎倫就感到被一種少有的寧靜所籠罩。透過一扇巨大的窗子她可以俯瞰到穿過山谷的阿爾卑斯山,在高高的天花板下有一個帶陽臺的起居室,裡面一個很大的大理石壁爐,正燒得旺旺的,歡迎著他們。

  阿米杜滿意地搓著雙手,說:「啊,太好了!我猜科爾剛才肯定在這兒,她和她的丈夫照看這裡。來,脫下你的大衣,站在壁爐前,你一定給凍僵了。」

  阿米杜在大屋子裡來回踱著,看來這兒令他舒心極了。他似乎正在把他的關注送到屋子的每一個角落。同時也能使莎倫有充足的時間留下第一個深刻的印象。

  萊圖什是歐洲傳統文化與生活的代表。莎倫看得出對這屋子的選擇和裝飾表現了阿米杜對簡樸、溫馨生活的嚮往。在這兒他可以懸掛舊的馬籠頭和鑲銀邊的子彈袋以及南美人的來福槍和一些私人紀念品,它不象法國的那座別墅是用來顯示國際商人地位的,這個小屋反射出騎士風度的回歸。在萊圖什,在阿爾卑斯山脈的深處,莎倫感到她所面對的是真正的阿米杜。瀏覽著櫃櫥裡阿茲特克和印卡的陶器,她明白了阿米杜的用心,他展示給她的是在他全部生活中最珍愛的一部分,這些與莎倫在法國的那個別墅中所看到的迥然不同。

  當米切爾來到小屋又離開後,莎倫坐在壁爐前的沙發裡,看著阿米杜往火裡填乾柴。

  「科爾是一個出色的管家,但他從不給壁爐填足木頭,瑞士人都非常節儉。」

  「我想他們是不得已的,他們要到很遠的山裡才能砍到木頭。」莎倫說。這間小木屋已經夠華麗的了,從矮矮的皮椅和沙發到地板上的長毛地毯簡直令人再賞心悅目不過了。壁爐裡的火苗竄得老高,給阿米杜堅毅的臉龐映上了一層古銅色,穿著緊身毛衫和褪色牛仔褲的阿米杜使整個屋裡都充滿了一種樸實無華的生機。她在思索過去他曾帶過多少女人來這兒呢?於是菲爾絲的話又在她耳畔響起,「這簡直是個童話,只要你合上書就會愉快地結束。」

  阿米杜抬起頭,走過來撫摸著她的臉頰問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也許坦誠、樸實正是你獲取成功的真諦。」他的眼裡洋溢著讚賞,輕輕地說:「你真是一個既美麗又聰明的姑娘。」

  他去客廳拿了兩杯酒回來。「是威廉姆斯梨酒,」她說,聞著那香味,使人可以立刻想起夏末熟透了的梨子,「難以想像,所有的梨樹還在十英尺以下的積雪中呢!」

  阿米杜坐在她的邊上,端起酒杯對她說:「馬上就要到春天了,花開後很快就會結果。」說著低頭給了她個熱吻。

  她向後靠在沙發裡,突然感到有點兒頭痛。他握住她的手說:「你知道嗎?我過去曾在格施塔德有一座從前屬￿阿爾邦尼親王的莊園,以前我經常在那兒的宮殿裡。但是我發現格施塔德又是巴黎的繼續,而在這兒——米倫則令我輕鬆,沒有人知道我,也沒有人宴請我,我高興極了,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事情——用手抓飯吃,下午睡懶覺,根本沒有電話或電報,我也很少帶別人來這裡。」

  「多有趣啊,你耗費了你一生的經歷攀登到了社會的頂層,你現在什麼都得到了,卻只想過普普通通的生活。」

  「不,那不是全部,」他說著,攬住她的腰,莎倫偎在他的臂彎裡聽任他撫摸她的臉頰,「我擔心你在最後一分鐘會改變主意,可你最終還是來了,莎倫。」他溫柔的話語點燃了她心中的柔情,他又深情地親吻了她的嘴唇。

  「今天,明天,以後所有的明天都只有我們兩個在一起,我不能容忍你和別人在一起。我一直等待著這一刻——和你在一起,這就是我把你帶到這兒的原因,你看,我可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了,」他輕聲說著,手撫摩著她的後頸,「把你的束髮放下來吧!我想要你今晚無拘無束,快快活活。」

  後來,莎倫上了樓來到臥室,這是一間十分安逸的小屋子,令人想起海地的小說。在低低的松木橫樑下是一張鋪著大羽絨被的雕花瑞士床,在古老的瓷磚暖爐前懸掛著一張龐大的熊皮。

  她很高興沒有僕人打開過她簡單的行李。然後,淋浴完她換上了一件褐色開士米長裙,抖開了長髮,任由那些波浪一併瀉下來,看著梳妝鏡中自己的身影,莎倫突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緊張和激動。

  當他聽到她下樓的腳步聲,便從爐火前轉過身,兩手交叉在胸前看著她。他已經放了一張南美的唱片,當他看到她踏著音樂的節奏拾級而下,眼裡充滿了渴望,他張開雙臂迎了過去。他們開始在探戈的音樂中跳起了舞,突然,他誇張地使她向後倒在他的臂彎裡,她的長髮幾乎落到了地板上。他們在上氣不接下氣的歡笑中跳完了一曲,站在壁爐前長久地彼此親吻著。

  他給她倒了一杯香檳酒,然後舉起杯碰了「聖誕快樂!」他說著親了莎倫一下。

  她說:「聖誕快樂。這是我過的最開心的一個聖誕節,我真高興我沒有去格朗尚。」

  「如果你走了,我就會隨你去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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