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 上頁 下頁 |
第一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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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明顯;愛情——肉體的愛——已在他們身上經過了。肉體的愛,使男子身體發生奇異的、微妙的、顯然的變化。女子是更豔麗了,更微妙地圓滿了,少女時代的粗糙處全消失了,臉上露出渴望的或勝利的情態。男子是更沉靜了,更深刻了,即肩膊和臀部也不象從前硬直了。 這姊妹倆在性的快感中,幾乎在男性的奇異的權力下面屈服了。但是很快她們便自撥了,把性的快感看作一種感覺,而保持了她們的自由。至於她們的情人呢,因為感激她們所賜與的性的滿足,便把靈魂交給她們。但是不久,他們又有點覺得得不嘗失了。康妮的男子開始有點負氣的樣子,希爾達的對手也漸漸態度輕蔑起來。但是男子們就是這樣的;忘恩負義而永不滿足!你要他們的時候,他們憎恨你,因為你要他們。你不睬他們的時候,他們還是憎恨你,因為旁的什麼理由。或者毫無理由。他們是不知足的孩子,無論得到什麼,無論女子怎樣,都不滿意的。 大戰爆發了。希爾達和康妮又匆匆回家——她們在五月已經回家一次,那時是為了母親的喪事。她們的兩個德國情人,在一九一四年聖誕節都死了,姊妹倆戀戀地痛哭了一場,但是心裡卻把他們忘掉了,他們再也不存在了。 她們都住在新根洞她們父親的——其實是她們母親的家裡。她們和那些擁護「自由」,穿法蘭絨褲和法蘭絨開領襯衣的劍橋大學學生們往來。這些學生是一種上流的感情的無政府主義者,說起話來,聲音又低又濁,儀態力求講究。希爾達突然和一個比她大十歲的人結了婚。她是這劍橋學生團體的一個者前輩,家財富有,而且在政府裡有個好差事,他也寫點哲學上的文章。她和他住在威士明斯泰的一所小屋裡,來往的是政府人物,他們雖不是了不起的人,卻是——或希望是——國中有權威的知識分子。他們知道自己所說的是什麼或者裝做知道。 康妮得了個戰時輕易的工作,和那些嘲笑一切的,穿法蘭絨褲的劍橋學生常在一塊。她的朋友是克利福·查泰萊,一個二十二歲的青年。他原在德國被恩研究煤礦技術,那時他剛從德國匆匆趕回來,他以前也在劍橋大學待過兩年,現在,他是個堂堂的陸軍中尉,穿上了軍服,更可以目空一切了。 在社會地位上看來,克利福·查泰萊是比康妮高的,康妮是屬小康的知識階級;但他卻是個貴族。雖不是大貴族,但總是貴族。他的父親是個男爵,母親是個子爵的女兒。 克利福雖比康妮出身高貴,更其上流,但卻沒有她磊落大方。在地主貴族的狹小的上流社會裡,他便覺得安適,但在其他的中產階級、民眾和外國人所組合的大社會裡,他卻覺得怯懦不安了。說實話,他對於中下層階級的大眾和與自己不同階級的外國人,是有點懼怕的。他自己覺得麻木了似的毫無保障;其實他有著所有優先權的保障。這是可怪的,但這是我們時代的一種稀有的現象。 這是為什麼,一個雍容自在的少女康士丹斯·勒德使他顛倒了。她在那複雜渾沌的社會上,比他自然得多了。 然而,他卻是個叛徒,甚至反叛他自己的階級。也許反叛這字用得過火了,太過火了。他只是跟著普通一般青年的憤恨潮流,反對舊習慣,反對任何權勢罷了。父輩的人都是可笑的,他自己的頑固的父親,尤其可笑。一切政府都是可笑的,投機主義的英國政府,特別可笑,車隊是可笑的,尤其是那些老而不死的將軍們,至於那紅臉的吉治納將軍②更是可笑之至了。甚至戰爭也是可笑的,雖然戰爭要殺不少人。 -------- ②吉治納K(itchener)一九一四一一六年英國陸軍部長。 總之,一切都有點可笑,或十分可笑,一切有權威的東西,無論軍隊、政府或可笑到絕點。自命有統治能力的統治階級,也可笑。佐佛來男爵,克利福的父親,尤其可笑。砍伐著他園裡的樹木,調撥著他煤礦場裡的礦工,和敗草一般地送到戰場上去,他自己便安然在後方,高喊救國,可是他卻人不敷出地為國花錢。 當克利福的姊妹愛瑪·查泰萊小姐從米德蘭到倫敦去做看護工作的時候,她暗地裡嘲笑著佐佛來男爵和他的剛愎的愛國主義。至於他的長於哈白呢,卻公然大笑,雖然砍給戰壕裡用的樹木是他自己的。但是克利福只是有點不安的微笑。一切都可笑,那是真的;但這可笑若挨到自己身上來的時候?其他階級的人們,如康妮,是鄭重其事的;他們是有所信仰的。 他們對於軍隊,對於徵兵的恐嚇,對於兒童們的糖與糖果的缺乏,是頗鄭重其事的。這些事情,當然,都是當局的罪過。但是克利福卻不關心,在他看來,當局本身就是可笑的,而不是因為糖果或軍隊問題。 當局者自己也覺得可笑,卻有點可笑地行動著,一時紊亂得一塌糊塗。直至前方戰事嚴重起來,路易·佐治出來救了國內的局面,這是超乎可笑的,於是目空一切的青年們不再嘲笑了。 一九—六年,克利福的哥哥哈白陣亡了。因此克利福成了唯一的繼承人。甚至這個也使他害怕起來。他早就深知生在這查泰萊世家的勒格貝,作佐佛來男爵兒子,是多麼重要的,他決不能逃避他的命運。可是他知道在這沸騰的外面世界的人看來,也是可笑的。現在他是繼承人,是勒格貝世代老家的負責人,這可不是駭人的事?這可不是顯赫而同時也許是十分荒唐的事? 佐佛來男爵卻不以為有什麼荒唐的地方。他臉色蒼白地、緊張地固執著要救他的祖國和他的地位,不管在位的是路易·佐治或任何人。他擁護英國和路易。佐治,正如他的祖先們擁護英國和聖佐治一樣;他永不明白那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所以佐佛來男爵吹伐他的樹木,擁護英國和路易·佐治。 他要克利福結婚,好生個嗣於,克利福覺得他的父親是個不可救藥的者頑固。但是他自己,除了會嘲笑一切,和極端嘲笑他自己的處境外,還有什麼比他父親更新穎的呢?因為不管他心願與否,他是十分鄭重其事地接受這爵銜和勒格貝家產了。 太戰起初時的狂熱消失了。死滅了。因為死的人太多了,恐怖太大了。男子需要扶持和安慰,需要一個鐵錨把他碇泊在安全地下,需要一個妻子。 從前,查泰萊兄弟姊妹三人,雖然認識的人多,卻怪孤獨地住在勒格貝家裡,他們三人的關係是很密切的,因為他們三人覺得孤獨,雖然有爵位和土地(也許正因為這個),他們卻覺得地位不堅,毫無保障。他們和生長地的米德蘭工業區完全隔絕;他們甚至和同階級的人也隔絕了,因為佐佛來男爵的性情是古怪的,」固執的,不喜與人交往的。他們嘲笑他們的父親,但是他們卻不願人嘲笑他。 他們說過要永久的住在一塊,但是現在哈白已死了。而佐佛來男爵又要克利福成婚。父親這欲望並不正式表示,i他是很少說話的人,但是他的無言的、靜默地堅持,是使克利福難以反抗的。 但是,愛瑪卻反對這事!她比克利福大十歲,她覺得克利福如果結婚,那便是離叛他們往日的約言。 然而,克利福終於娶了康妮,和她過了一個月的蜜月生活。那正在可怕的一九一七那一年;夫婦倆親切得恰如正在沉沒的船上的兩個難人。結婚的時候,他還是個童男,所以性的方面,於他是沒有多大意義的。他們只知相親相愛,康妮覺得這種超乎性欲的男子不求「滿足」的相親相愛,是可喜的。而克利福也不象別的男子般的追求「滿足」。不,親情是比性交更深刻,更直接的。性交不過是偶然的、附帶的事,不過是一種笨拙地堅持著的官能作用,並不是真正需要的東西。可是康妮卻希翼著生些孩子,好使自己的地位強國起來,去反抗愛瑪。 然而,一九一八年開始的時候,克利福傷得一身破碎。被運了回來,孩子沒有生成。佐佛來男爵也憂憤中死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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