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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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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納歎了口氣。「我也是經過好長時間才明白的,」他說道,「日本人的行為以莊園價值觀念為基礎。你也經常聽到別人談論日本武士和封建主義,但深入追究,日本人就是農民。要是你在莊園式的農村中生活而其他村民又對你不滿,你就會被驅逐出去。這就意味著你死路一條,因為沒有哪個村子會接受一個惹是生非的人。就是這樣。觸犯群體即死路一條,那就是他們的觀點。 「我是說,日本人對群體特別敏感。在他們看來,和團體保持一致比什麼都重要。就是說,不出個人風頭,不為個人鑽營,不過分搞個人英雄主義。這也就是說,沒有必要堅持實事求是。日本人幾乎不相信事實。事實在他們眼裡是冷冰冰的、抽象的東西。就像一個母親,她的兒子被指控犯了罪,她可不在乎是不是事實,她更關心的是她的兒子。日本人就是這樣。對他們來說,重要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那是實實在在的事實。而客觀事實則無關緊要。」 「是啊,一點不錯,」我說道,「現在他們幹嗎要步步緊逼?還有什麼爭議呢?謀殺案已經水落石出了,對嗎?」 「不,還沒有。」康納說道。 「還沒有?」 「沒有。這就是我們受到這麼多壓力的原因。顯然,有人急於要把它了結。他們想要我們放棄追查。」 「如果他們在整我,在整格雷厄姆——他們為什麼不整你呢?」 「他們也在整我。」 「怎麼整?」 「發生在你身上的一切要我承擔責任。」 「他們怎麼讓你承擔責任?我可不明白。」 「我知道你不明白,但他們明白。相信我,他們是明白的。」 我望著一長串的小汽車正慢慢地向前爬行,融入了鬧市區的煙霧之中。我們路過一塊塊電子招牌:日立公司的(美國頭號電腦)、佳能公司的(領導美國複印新潮流)、本田公司的(美國一流小轎車)。這些廣告牌與多數日本廣告一樣大放光彩,甚至白天也照樣引人注目。租用這些電子廣告牌每天要耗費3萬美元;多數美國公司都無力支付。 康納說道:「問題在於日本人知道,他們能使這件事變得十分令人頭疼。他們在你四周興風作浪,然後對我說:『你去處理吧。』因為,他們認為我能把問題擺平,把事情了結。」 「你能嗎?」 「當然嘍,你希望現在就把它了結嗎?那樣,我們就能去喝杯啤酒,欣賞某種日本式的事實。要不,你希望追根究底,弄清楚謝裡爾·奧斯汀為什麼被害?」 「我要追它個水落石出。」 「我也一樣。」康納說道,「那麼,讓我們行動吧,後輩。我想桑德斯的實驗室會給我們帶來十分有趣的信息。現在,錄像帶是個關鍵。」 39 菲利普·桑德斯急得像只陀螺似的團團轉。「實驗室給關閉啦。」他說道。他灰心喪氣地舉起雙手。「對此我無能為力。無能為力。」 康納問道:「什麼時候關閉的?」 「一小時之前。房地產管理部門有人來這兒,要實驗室的所有人都離開,然後他們就封了門。就這樣。現在正門上掛了把大鎖。」 我問道:「他們有什麼理由?」 「有報告說,天花板的結構有問題,因此地下室不安全。要是溜冰場塌下來壓著我們,學校的保險就會無效。他們大談什麼學生安全第一。不管怎麼說,他們關閉了實驗室,要等一個建築工程師進行調查,拿出報告來。」 「什麼時候開始調查?」 他指指電話。「要我等消息。也許下星期,也許要到下個月。」 「下個月。」 「是的,一點不錯。」桑德斯用手摸著他那亂蓬蓬的頭髮。「為此我特地去找了校長。可是,校長辦公室不知道這件事,決定來自上面董事會。他們知道闊老們捐出了大把的鈔票。這命令來自最高層。」桑德斯笑道,「如今的日子裡,這已不是什麼秘密啦。」 我問道:「什麼意思?」 「你知道,日本已深深地滲透到美國的大學裡,尤其是技術性系科。哪兒都是一樣。眼下日本公司對麻省理工學院的25個教授職位給予資助,其數量超過任何其它國家,因為他們知道——在吹了那麼多牛皮之後——搞發明創造,他們不如我們。既然他們需要創新,他們便明目張膽地幹。他們就進行收買。」 「從美國大學裡收買。」 「完全正確。請注意,在位於歐文的加州大學裡,有兩層科研大樓,沒有日本護照你就進不去。他們在那裡為日立公司進行科研工作。一所美國大學卻讓美國人吃閉門羹。」桑德斯轉過身,揮動著手臂。「在我們這兒,如果有什麼事情他們不滿意,馬上會有人給校長去電話,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不好得罪日本人,因此日本人可以為所欲為。於是,他們要關閉實驗室,實驗室就給關閉了。」 我問道:「那些錄像帶呢?」 「所有的東西都鎖在裡面啦。他們要我們把一切都留在那兒。」 「真的?」 「他們十分匆忙,簡直是蓋世太保的勾當,連推帶搡地把我們趕了出來。美國的大學一想到會失去部分基金就嚇得魂不附體,那副可憐相你根本無法想像。」他歎了口氣。「我不知道。也許特裡薩設法帶出了一些帶子。你可以問問她。」 「她在哪兒?」 「我想她在溜冰場。」 我皺起了眉頭。「溜冰?」 「她說她要去溜冰。你可以上那兒去瞧瞧。」 他以一種意味特別深長的目光直愣愣地望著康納。 特裡薩·朝熊並沒有在那兒溜冰。場上有30名兒童,一名青年教師想要管住他們,卻無能為力。他們看上去像四年級學生。溜冰場高高的天花板回蕩著他們的陣陣笑聲和叫聲。 溜冰場外的人寥若晨星,看臺上空空蕩蕩。幾個要好的小夥子站在一個角落裡,一邊望著下面,一邊互相你打我一下,我接你一拳。我們站立的一邊,在看臺高處接近天花板的地方,一個工友正在清掃地面。兩個成年人站在下面靠近冰場的欄杆旁,看上去像是家長。在我們對面,有一個人正在看報。 我哪兒都看不見特裡薩·朝熊的影子。 康納歎了口氣。他疲倦地坐到木制看臺上,身子往後靠去,悠閒自在地蹺起了二郎腿。我站在那兒望著他。「你在幹嗎?她顯然不在這兒嘛。」 「坐下。」 「可是你總是那樣匆忙。」 「坐下。輕鬆自在一下。」 我在他身旁坐下。我們看著那些孩子繞溜冰場滑著。那名教師在高聲叫喚:「亞歷山大呢?亞歷山大!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不能打人!別打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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