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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索恩爬到吉普車後部,將帆布篷推向一邊。他檢查了一下手中的步槍。

  萊文滑身坐到司機座上,他把車發動起來。

  索恩在吉普車後部坐穩,牢牢抓住了後撐杆。他轉向萊文說道:「開車!」

  吉普車在開阿地上向前疾馳。在埃迪屍體旁的迅猛龍群吃驚地抬起頭,發現了入侵者。這時,吉普車已經沖過了開闊地的中央,駛過巨大的骷骸架,寬寬的肋骨高懸在他們的頭頂。萊文猛地向左拐去,把車停在鋁籠子旁邊。

  索恩急忙跳下車,雙手抓住籠子。黑暗中,他看不清阿比的傷勢,只見那孩子正臉朝下躺著。

  萊文跨下吉昔車,索恩大聲喊著讓他趕快上車,同時高高抱起籠子,把它塞進了吉普車後部。索恩跟著跳上車,擠到籠子旁邊。萊文連忙掛擋駛離。

  在他們後面,迅猛龍群咆哮著追趕上來。它們在骷骸間疾跑,飛快地躥過開闊地,速度快得驚人。

  萊文剛踏在油門上,離得最近的一隻迅猛龍已高高躍起,撲落在吉普車後部,用利牙咬住了帆布。這只凶獸嘶嘶叫著,死死咬住不放。

  萊文猛然加建,吉普車顛簸著沖出了開闊地。

  黑暗中,馬康姆又陷入了嗎啡的夢幻中。他眼前浮現出聯翩的映象:適應性示意圖,現在被用於考慮進化問題的彩色電腦圖像。在這個上有高峰下有低谷的數學世界裡,可以看到有的生物體正在攀登適應的高峰,有的卻滑入不適應的低谷。斯圖·考夫曼及其同事已經表明:高等生物體具有複雜的內部約束,這很容易使他們從適應的高峰跌落下來,墜入深谷。然而與此同時,複雜動物本身又是通過進化來選擇的。因為複雜動物能夠獨立地去適應使用工具、學習、合作等方式。

  但是複雜動物是以某種代價來獲得其適應的靈活性——它們用一種從屬換來了另一種。它們已不必改變身體來適應,因為此時它們的適應性靠的是行為,是被社會決定的行為。這種行為需要後天學習。從某種意義上說,在高等動物當中,適應性已根本不是通過脫氧核糖核酸來遺傳給下一代,而是通過傳授。黑猩猩教會幼仔用枝條來收集白蟻。這種行為起碼稱得上是一種文化的雛形,一種有結構的社會生活。但是在孤獨中生長的動物,由於沒有父母,沒有指導,所以天生缺乏許多功能。動物園裡的動物常常不會關照其後代,因為它們從來就沒見過。它們往往不關心自己的幼仔,在翻身時會壓著幼仔,甚至會動怒並殺死它們。

  迅猛龍當屬最聰明的恐龍之一,也是最兇猛的。兩種特性都需要行為方面的控制。在數百萬年前的侏羅紀時代,它們的行為已經是由社會決定的了,即由老的傳授給新的。基因控制著作出這種行為方式的能力,而不是行為方式本身。適應性行為是一種品行,經過許多年進化而沿襲下來。因為事實證明它行之有效——這種行為使得同一種動物的成員齊心協力,共同生活,獵食及養育後代。

  但是在這個島上,迅猛龍是經過遺傳學實驗室重新塑造的。儘管它們的肉體是由遺傳確定的,但它們的行為卻不是。這些新創造出來的迅猛龍來到這個世界時,沒有老的迅猛龍來教它們,來向它們傳授正確的迅猛龍行為。它們都是自行成長起來的,它們的行為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產生的,整個群體沒有組織結構,沒有規矩,沒有合作。它們生活在一個沒有控制的、個個為己的世界裡,只有那些最自私、最兇殘的迅猛龍才能生存下來,其餘的統統要死去。

  吉普車疾速行駛,顛簸得非常厲害。索恩緊緊抓住後杆,以免被拋出車外。他看到身後的那只迅猛龍正在空中上下搖盪著,利齒仍死死咬住帆布不放。它沒有鬆開口。萊文驅車回到小河那平坦泥濘的河岸上,然後向右拐去,沿著水邊飛馳著。迅猛龍還在固執地吊掛在車尾上。

  萊文看到正前方的泥水裡又有一具虛幻龍骨骸。又一具骨骸?為什麼這些骨骸都在這裡呢?但是現在沒有時間去思考它了——他直沖向前,從那排肋骨下穿過。由於沒有車燈,他傾身向前,眯起眼睛,借著月光尋找前方的障礙物。

  在車後部,那只迅猛龍漸漸爬了上來,鬆開帆布,隨即猛然咬住了籠子,欲將它從吉普車後部拽出去。

  索恩撲上去,抓住了籠子的一端。那籠子扭轉著,將索恩掀翻倒下。他發覺自己正在與迅猛龍展開激烈的爭奪——迅猛龍開始占了上風。索恩用兩腿緊緊鉤住前排的乘客座位,雙手抓住籠子不放。迅猛龍狂吠著,索恩意識到了這只動物的盛怒。它因為有可能失去這份珍品而怒不可遏。

  「拿著,」萊文大喊一聲,同時遞給索恩一支步槍。索恩正仰面躺著,雙手緊緊抓住籠子,騰不出手來接槍。萊文回頭一看,全明白了。他雙目盯著後梘鏡,看見在他們車後,其他的迅猛龍仍在緊追不捨,狂吠聲、咆哮聲連連不斷。他不能減速,索恩也不能鬆手。

  吉普車仍在高速行駛。萊文轉身趴在乘客座位上,端起步槍瞄向後面。他竭力想自如地操縱步槍,因為他深知如果誤傷了索恩或者阿比的話,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當心!」索恩嚷起來,「當心!」

  萊文將保險打開,把槍對準了此刻仍用嘴死死咬住籠子的迅猛龍。迅猛龍向上看了一眼,突然用嘴叼住了槍管。它在爭奪步槍。

  萊文扣動了扳機。

  子彈砰地射進迅猛龍的喉嚨底部,它頓時翻起了白眼,發出一陣咕嚕聲,渾身痙攣起來,頹然向後仰去,從吉普車上跌落下去。倒地之際,它使勁地拽走了萊文手中的步槍。

  索恩急忙跪起身來,並將籠子拖回汽車裡面。他低頭向籠子裡看去,卻看不出阿比的傷釋坨何,他回過頭去,看到其他迅猛龍仍在追趕,但是它們已落在了二十碼以外,井且愈落愈遠。

  汽車儀錶盤上的無線電對講機哢嗒響了起來。「道克。」槍索恩聽出了是薩拉的聲音。

  「我在,薩拉。」

  「你在哪裡?」

  「正沿著河邊走。」索恩回答。

  暴風雨的烏雲已經散去,月色皎潔。他身後的迅猛龍仍在追趕,但是已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我看不見你的車燈。」薩拉感到大感不解。

  「車燈都壞了。」

  沉寂了片刻後,對講機又響了。她的聲音緊張不安:「阿比呢?」

  「在我們車上。」索恩說。

  「謝天謝地。他怎麼樣?」

  「我不知道。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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