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邁克爾·克萊頓 > 恐懼狀態 | 上頁 下頁


  他知道,她的車停在塞納河的另一邊。步行過去似乎太遠了。但他還是木然地點了點頭。「好吧。」他說。

  她不緊不慢,從容不迫。他們就像情侶那樣手挽著手,沿著河堤,慢吞吞地走著。他們走過停泊在岸邊的遊艇餐館,餐館裡燈火輝煌。她把頭靠在他的肩頭,說著綿綿情話,這樣的躑躅前行,使他暫時感覺好了一些。

  但是很快他就踉蹌起來,手腳笨拙,全身虛弱無力。他口乾舌燥,下巴僵硬,說話艱難。

  她好像毫無覺察。他們走過了亮堂的地方,來到一座橋下,他又蹣跚起來。這一次他跌倒在鋪著石子的河堤上。

  「親愛的。」她把他扶起來時憂心忡忡地說道。

  他說:「我想……我想……」

  「親愛的,你沒事吧?」她扶著他離開河岸,在一張長椅上坐下來。「在這裡坐一會兒。你過會兒就會好的。」

  但他並沒有覺得好一些。他想申辯,可他說不出話來。驚駭之中,他意識到自己甚至不能搖頭了。一定有什麼地方非常不對勁。他渾身越來越虛弱,迅速而令人吃驚地虛弱。他想扶著長椅站起來,可他的四肢已不能動彈,頭也動彈不得。他看著她,她就坐在他的身旁。

  「喬納森,你怎麼了?需要看醫生嗎?」

  是的,我需要看醫生,他想。

  「喬納森,這不對勁。」

  他感到胸悶,呼吸困難。他把臉轉過來,平直地盯著前方。他驚駭地想:我癱瘓了。

  「喬納森?」

  他想看著她,可他的眼珠子此時也不能轉動了。他只能直視前方,呼吸淺短。

  「喬納森?」

  我要看醫生。

  「喬納森,你可以看著我嗎?可以嗎?不可以?你的頭不能動了嗎?」

  不知什麼原因,她的聲音聽起來並沒有關心的成分。她的聲音冷靜客觀。也許他的聽力受到了影響,耳朵中激流洶湧,呼吸越來越困難。

  「來吧,喬納森,我們離開這兒吧。」

  她把頭埋進他的臂彎裡,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讓他站起來。他的身體鬆軟越遢地吊在她身上。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視線。聽著腳步的哢嚓聲,他想,謝天謝地。他聽見一個男人用法語說道,「小姐,需要幫忙嗎?」

  「謝謝,不用,」她說,「只不過喝多了點而已。」

  「真的不需要嗎?」

  「他總是幹這種事。」

  「是嗎?」

  「我能行。」

  「啊,祝你們晚安。」

  「晚安。」她說。

  她扶著他,繼續前行,腳步聲變得更加微弱。她停下來,四周張望著。現在……她正扶著他向河裡走去。

  「你比我想像的要重多了。」她很隨意地說道。

  他感到非常恐懼。他徹底癱瘓了。什麼也做不了。腳也被石頭刮傷了。

  向河裡走去。

  「對不起。」說著,她把他扔進了水裡。

  橋離水面不高,冷水帶給他的感覺很好。他落進水裡時,四周全是泡沫和綠色。然後使變成了黑色。即使在水中他也不能動彈。他不能相信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他身上,不能相信他會以這樣的方式死去。

  慢慢地,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浮了起來。又見到綠色的河水了,接著他臉朝上浮出了水面,慢慢地轉動著。

  他看見了那座橋,黑色的天空,還有站在河堤上的瑪瑞莎。她正點燃一支煙,注視著他,一隻手放在唇邊,一條腿向前伸去,這是模特兒的姿勢。她吐出一口氣,煙霧在黑暗中升騰。

  他又沉了下去,感覺自己被寒冷緊緊包裹著。

  淩晨三點,地處菲西市法國海軍學院波動實驗室的燈啪的一聲打開了。控制板又活躍起來。機器製造出的波浪,一浪接著一浪。滾過水池,轟然撞擊在人造海岸上。控制屏上閃動著三維圖像,卷過一欄一欄的數據。這些數據被傳到了法國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四點,控制板變黑,燈光熄滅,硬盤上的記錄被全部清除。

  2 彭亨省

  5月11日,星期二

  上午11時55分

  馬來西亞雨林遮天蔽日,道路蜿蜒曲折,一片陰暗。叢林中的道路十分狹窄,「陸地巡洋艦」越野車在拐彎處側傾,輪胎發出長長的尖叫聲。

  在乘客位上,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四十歲男人匆匆看了一眼手錶:「還有多遠,」

  「還有幾分鐘,」司機說,仍然沒有放慢車速。「差不多到了。」

  司機是個中國人,但帶著濃重的英國口音。他叫查爾斯·淩,前一天晚上剛從香港飛到吉隆坡。那天早上他在機場接到客人之後一直以亡命的速度飛馳著。

  客人遞給淩一張卡片,上面寫著:艾倫·彼得森,地震服務公司,卡爾加裡。

  淩將信將疑。他很清楚阿爾伯達有一家公司,ELS工程公司,出售這種設備。沒必要遠道跑到馬來西亞來看。

  不僅如此,淩還核對了即將到港的航班上的旅客名單,上面沒有艾倫·彼得森這個人。因此這個人另有其名。

  而且,他還告訴淩他是野外地質專家,為加拿大能源公司提供獨立諮詢,主要是對可能出產石油的地方進行評估。但是,對於這一點,淩仍然不相信,那些石油工程師在一英里之外就可以被認出的。這個人絕對不是。

  因此,淩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他並不擔心。彼得森先生的信用很好;其餘的就不幹淩的事了。今天他感興趣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把氣穴機賣出去。看起來這是一樁大買賣:彼得森說要三套,總價值超過一百萬。

  他突然駛離大道,開上一條滿是車轍的泥濘之路。他們跳躍著穿過巨樹成片的叢林,突然來到陽光下的一大片開闊地之中。地上有一個很寬很深的裂縫,在灰白的大地上,一道絕壁突現出來,下面是一個綠色的湖。

  「這是什麼?」彼得森說,有點望而卻步。

  「這是一個露天礦井,現在已廢棄不用。瓷土。」

  「瓷土是……」

  淩暗想,他絕不是什麼地質學家。他解釋說,「瓷土是泥土礦物質。造紙和制陶業中都要用到。現在也常常用於工業制陶術中。可以用來製作陶瓷小刀,特別鋒利,不久就會用來製作陶瓷自動引擎。但由於這兒的質量太低下,四年前就廢棄了。」

  彼德森點點頭:「氣穴機在哪兒?」

  淩指了指停在絕壁上的那輛大卡車:「那兒。」他向那兒開去。

  「俄國人製造的嗎?」

  「電子元件來自臺灣。我們自己在吉隆坡組裝的。」

  「這個模型是最大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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