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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詹妮弗挪動一下椅子,這樣她就正好坐在鏡頭旁。巴克稍稍動了動,面對她現在的位置。

  「他現在看上去好多了。」

  「巴克先生,」詹妮弗說,「你以前當過聯邦航空局的雇員……」

  「我曾經為聯邦航空局工作,」巴克說,「但後來離開了這個部門,因為我不同意他們對製造商放任不管的態度。諾頓公司的飛機就是這些馬虎放縱政策的結果。」

  巴克再次顯示了他的技巧:他的回答是一種完整的陳述。他明白他更像是在攝像機前侃侃而談地做些評論,而不是對一個問題進行回答。

  詹妮弗說:「圍繞你離開聯邦航空局的事有一些不同的議論。」

  「我對有關我為什麼離開聯邦航空局的一些說法很熟悉。」巴克說著,又是在進行陳述。「但事實是我的辭職使這個機構很難堪。我批評了他們的工作方法。當他們拒絕對我的批評做出反應的時候,我就走了。所以,對他們現在還在試圖詆毀我,我是毫不吃驚的。」

  她說:「聯邦航空局宣稱,你向新聞界洩露了材料。他們說他們因此解雇了你。」

  「聯邦航空局有關我的說法從來沒有任何證據。我從來沒有見到聯邦航空局提出過片言隻語的證據使他們對我的批評站得住腳。」

  「你為布拉德利·金律師工作嗎?」

  「我曾幾次作為法律案件的航空專家證人出庭作證。我認為有專業知識的人站出來講真話是很重要的。」

  「布拉德利·金付你錢嗎?」

  「任何專家證人花費的時間和金錢都應該得到補償。這是標準程序。」

  「你是布拉德利·金的全時雇員,這難道不是真的嗎?你的辦公室,辦公室裡的一切,我們現在見到的這一切全都是金付的錢,這難道不是真的嗎?」

  「我是由華盛頓非贏利性的航空研究院資助的。我的工作就是促進民用航空的飛行安全。我盡我所能地使天空中的旅行者平安無事。」

  「巴克先生,你難道不是一名受雇的專家嗎?」

  「我對航空安全持強硬的觀點。我被與我持相同憂慮的雇主所雇傭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你對聯邦航空局有什麼看法?」

  「設立聯邦航空局的動機是良好的,但它具有雙重的工作使命,既要對航空旅行進行管制,又要幫助其進行宣傳促銷。這個機構必須進行全面改革。它和製造商之間的關係太過親密了。」

  「你能給我一個例子嗎?」這是一種提示。她從先前的交談中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巴克再次做了陳述。「有關這種親密無間的關係,一個最好的例證就是聯邦航空局對待許可證頒發的方式。為一種新型飛機頒發許可證所需要的文件並不由聯邦航空局來保存,而是由製造商自己來保存。這一點恐怕很難說是恰當的。這簡直是讓狐狸來保護雞窩。」

  「聯邦航空局是不是幹得很漂亮?」

  「恐怕聯邦航空局幹得極為差勁。美國人的生命被毫無必要地置於危險之中。坦率地講,現在是徹底革新的時候了。否則的話,乘客還會繼續去送死,就像他們在諾頓飛機上那樣。」他慢吞吞地朝辦公桌上的模型指了指,這樣,攝像機就能穩穩地跟定他。「在我看來,」他說,「那種飛機上發生的事……是丟人現眼的奇恥大辱。」

  採訪結束了。攝製組成員收拾設備的時候,巴克朝詹妮弗走過來。「你們還見別的什麼人嗎?」

  「下一個是傑克·羅傑斯。」

  「他是個好人。」

  「還有諾頓的什麼人。」她翻翻筆記本。「一個叫約翰·馬德的人。」

  「啊,」

  「什麼意思?」

  「馬德是個很會花言巧語的傢伙。他會向你講一大套適航指令之類的模棱兩可的鬼話。一大串聯邦航空局讓人聽不懂的行話。事實上,他是N—22型飛機的項目經理。他負責那種飛機的研製開發。他曉得這裡頭有問題——他本人就是問題的一部分。」

  諾頓公司外上午11時10分

  經歷過巴克事先演練過的流暢表達之後,記者傑克·羅傑斯讓人吃驚不小。他身穿一件很土氣的橙綠色的休閒外套,花格領帶在監視器上抖動不已。他看上去像個高爾夫球手,打扮得花哨漂亮地來參加求職面試。

  詹妮弗開始什麼也沒說,只是向這位記者的到來表示謝意,讓他在鐵絲網前站好,背後是諾頓飛機製造公司。她和他先粗略地把她準備好的問題過了一遍,他的回答簡短而帶點猶豫。他很興奮,並且極力想討好詹妮弗。

  「天啊,真熱,」她轉身對攝像師說,「我們準備好了嗎,喬治?」

  她又轉身面對羅傑斯。音響員解開羅傑斯的襯衫扣子,把小話筒別在他的領子上。在準備工作繼續進行的時候,羅傑斯開始冒汗了。詹妮弗把女化妝員叫來給他擦汗。他似乎輕鬆了一些。接著藉口天太熱,她說服羅傑斯把休閒外套脫了搭在肩膀上。她說這會使他具有一個勤奮工作的記者的形象。他連忙感激不盡地表示同意。她又建議他鬆開領帶,他也連忙照她的意思辦了。

  她又走到攝像師身邊。「現在怎麼樣?」

  「不穿外套要好一點。但那條領帶太可怕了。」

  她回到羅傑斯身邊,滿臉堆笑。「效果很好,」她說,「你能試試把領帶摘下來,再把兩隻袖子卷起來嗎?」

  「哦,我從來不那樣幹,」羅傑斯說,「我從來不卷袖子。」

  「這會讓你給人家一種既堅強又隨和的印象。你知道,把袖子卷起來表示隨時準備戰鬥。一個衝勁十足的記者。就是這樣。」

  「我從來不卷襯衫袖子。」

  她皺皺眉頭。「從不?」

  「是的,我從不。」

  「好吧,我們談的只是你在電視上的一種形象。這樣你在攝像機前就會表現得更堅強,更果斷,更有力。」

  「我很抱歉。」

  她心裡想,「這是怎麼回事?絕大多數人為了上《新聞線》願意幹任何事。他們甚至會穿著三角褲來接受採訪,如果她向他們提出來的話。有幾個的確就這樣做了。而現在的這個蠢不可及的報紙記者竟固執己見,他才掙幾個錢?一年3萬美元?那還不到詹妮弗一個月的開銷呢。」

  「我,啊,不能,」羅傑斯說,「因為,啊,我有牛皮癬。」

  「沒關係。化妝師!」

  羅傑斯把外套搭在肩膀上,領帶扯下去,襯衫袖子高高卷起,站在那兒回答她的問題。他說起話來雜亂無章,每次回答要說個三四十秒鐘。要是她把相同的問題問兩次,希望得到更簡短些的回答,他就開始淌汗,結果回答得更長。

  他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停下來給他擦汗,並且重新化妝。她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保證說,他幹得很了不起,他說的正是她想要的等等。

  他要說的的確不錯,但他沒辦法有力地表達出來。他似乎不明白她正在做的是一種裝配組合式的工作,平均每個鏡頭長度必須少於三秒鐘。他們在切換到別的鏡頭之前,留給他的鏡頭只夠他說一句話或是只有一句話的一個片斷。羅傑斯非常誠懇,也在努力想把事做好,可是他正在把詹妮弗埋進那些她無法使用的細節裡頭,或是她毫不關心的背景裡頭。

  到最後,詹妮弗開始擔心她可能根本無法使用這段採訪中的任何內容,她是在和這個傢伙浪費時間。於是她採取通常她在這種情況下採取的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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