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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那也談不上『總在旅行』呀。況且,這是我的工作,我本來以為你會積極支持我工作的。」

  「我是支持的。」

  「發牢騷就不是支持。」

  「瞧,上帝可以作證,」他說,「每次你出城時,我總是早早地回家,喂孩子,照料所有事情,不讓你擔心——」

  「有時,」她說,「有時你很晚才從公司回家,孩子們一直是和康休拉呆在一起的——」

  「是的,我也要工作——」

  「所以不要對我說『照料所有事情』這種廢話,」她說,「你在家時不像我什麼事都幹,我是個有兩份工作的人。多半時間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幹事情,就像世界上每個混帳男人一樣。」

  「蘇珊……」

  「天哪,你偶爾一次早早地回來,就這樣折磨人。」她坐起來,擰亮了床邊的燈。「我認識的每個女人都比任何一個男人勤勞得多。」

  「蘇珊,我不想吵架。」

  「好呀,把錯誤全推到我身上,我是製造事端的人。混帳男人。」

  他累了,但氣憤使他突然感到有了活力,頃刻間他感到渾身是勁,於是跳下床,在屋裡踱起步來。「一個男人究竟該怎樣做好呢?現在是要我再聽一遍你是怎樣受壓迫的嗎?」

  「聽著,」她說這話時身子坐得更直了,「婦女是受壓迫的,這是事實。」

  「是嗎?你是怎麼受壓迫的?你從未洗過一大堆衣服,從未燒過飯,從未掃過地,有人替你幹了所有這些事情,你讓這個人替你幹了所有的事,你叫這個人送孩子上學,又叫這個人接他們回來。說實話,你是一家律師事務所裡的合夥人,你所受的壓迫和那個嘮叨鬼利昂娜·赫爾姆斯利差不多。」

  她吃驚地盯著他,他清楚其中之原因:以前蘇珊說過多少次自己如何受壓迫,而他從未反駁過,如此重複多遍,這話就成了他們生活中公認的事實。現在他提出了反對意見,他要改變這種習慣說法。

  「我簡直不相信你說的話,我想你是變了。」她眯眼看著他,一副審慎的神情。「這是因為一個女人替你幹了這些事,就是這樣。」

  「現在我們在談什麼,在談不堪一擊的大男子主義嗎?」

  「難道不是這樣嗎?你很危險了。」

  「不,不是這樣,一派胡言。這兒誰自私?你的自私到了可怕的地步,就連做愛遭到拒絕也非尋找機會吵架不可。」

  這話說得她目瞪口呆,他立刻見到了效果:她無話可回。她坐在那兒皺著眉頭看著他,臉色鐵青。

  「天哪。」他邊說邊轉身離去。

  「你在尋找機會吵架。」她說。

  他轉過身子,「我沒有。」

  「不,你是在尋找機會吵架,是你開始用旅行的話題挑起矛盾的。」

  「不對,你在抱怨我不願做愛。」

  「我在評論。」

  「天哪,男人絕不能娶律師作妻子。」

  「你的自私自利不言自明。」

  「蘇珊,你想談自私自利的話題?那我要說,你是如此的自私,今天早晨撒謊說你要急著去見那個兒科醫師。」

  「哦,我是去那兒了,而且千真萬確。因為我使你遲到了,你就這樣胡言亂語。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你認為你沒得到那個位子是因為你去晚了嗎?」

  「不,」他說,「我並不——」

  「你沒得到那個職位,」她說,「是因為加文沒有把那個職位給你,你的把戲玩得不夠高明,有人比你玩得更加巧妙,這就是原因所在:一個女人演了一場更成功的戲。」

  他憤怒,身體在發抖,說不出話來。他抬起腳,走出了房問。

  「做的對,走開了,」她說,「走開了,這就是你的一貫做法。走開吧。不要為自己辯解,你也不想聽別人的話,湯姆,但這是事實,如果你沒得到那個職位,就不要怨別人,只能怨你自己。」

  他「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他坐在黑暗的廚房中,四周寂靜無聲,只有冰箱發出輕輕的嗡嗡聲。透過廚房的窗戶,他可以看見海灣上的月光穿過一片杉樹林隱隱射來。

  他不知道蘇珊是否會跟著下樓來,但是他坐了一會兒,她沒來。他站起身,在屋裡踱著步。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想起自己還沒吃飯,於是他打開冰箱門,借著冰箱裡的燈眯眼看著。冰箱裡堆滿了嬰兒食品、果汁罐頭、嬰兒維生素食品、一瓶瓶用牛奶配製成的嬰兒食物。他在這些食品中翻著,想找些乳酪或者一瓶啤酒,但除了蘇珊平時喝的一聽保健可口可樂外,他一無所獲。

  他想,天哪,和過去的時光不同了。在他單身漢的時候,冰箱裡塞滿了冷凍食品、土豆片、生菜和許多聽啤酒。

  他拿出那聽保健可口可樂。現在伊萊紮也開始喝這玩意兒。他對蘇珊講過多次,他不想讓孩子喝這種減肥飲料,孩子們應該吃些有益於健康的食物。可是蘇珊很忙,康休拉也漠不關心,孩子吃的都是些對身體成長無用的東西。這是不對的,他從小到大從不吃這些食物。

  什麼食物也沒有,他自己這個該死的冰箱裡一無所有。他抱著一線希望掀起一隻罐子的蓋子,發現裡面有一塊吃過的花生醬果凍三明治,邊上還留有伊萊紮那小小的牙印呢。他拿起三明治,將它翻過來,想看看生產日期,結果沒找到。

  他想,這一切究竟怎麼啦?他穿著T恤衫站在那兒,借著冰箱的門燈,吃著那伊萊紮未吃完的三明治。他被自己在烤箱玻璃門上映出的形象嚇了一大跳。「父權制社會的又一個貴族,在此莊園裡稱王稱霸。」

  他想,天哪,女人們從哪兒弄來了這種無用的東西?

  他吃完三明治,拍了拍手上的糕餅屑。壁鐘的指針指著9點15分,蘇珊今天睡得很早,顯然她不打算下樓來和解了。通常她自己是不會講和的,講和是他的任務。他是個和事佬。他打開一盒牛奶一口氣喝完,然後將空紙盒放回到鋼絲架上。他關上冰箱門,黑暗再次籠罩在他的四周。

  他走到洗滌槽旁,洗了洗手,然後在擦碗碟的布上擦乾手。吃了一點東西後,他不再十分生氣了,疲勞感悄然而臨。他向窗外望去,透過杉樹林的縫隙,看見一條渡船上的點點燈火向著西部的布雷默頓移動著。他喜歡這幢房子的一個因素就是這裡比較偏僻安靜,房子的周圍有些空地,這對孩子們來說是很有利的,孩子的成長需要一塊活動和玩耍的地方。

  他伸了個懶腰。他想,她肯定不會下樓來的,要等只有等到明天早晨了。他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他先早早地起床,準備好一杯咖啡,端到她的床邊。然後他會說他對不起她,她也會回答她很抱歉。他們會緊緊地擁抱,接著他就去穿外衣上班。結果肯定是這樣。

  他沿黑漆漆的樓梯走回到二樓,推開了寢室的門,蘇珊熟睡時發出的輕輕呼吸聲傳來。

  他悄悄地上了床,在床的一側躺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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