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芭芭拉·卡德蘭 > 俏佳人 | 上頁 下頁
三十六


  她定定地望著他,眼裡含滿淚水。她雖然很想叫他留下來,但卻極力忍住了。

  她用全心靈注視著他走出去,聽著他開門的聲音,聽著他對傑克說話,然後,一陣馬蹄雜遝聲,兩匹馬奔馳而去。

  她用手蒙住臉,不願意看他離去的情景,但是她知道,無論他去哪裡,她的心都會跟著他。

  過了好久,羅伊斯頓夫人才使自己平復下來,戴上帽子,走出小屋。

  傑克牽著「瓢蟲」和他的馬,站在門外等她。

  他扶她上了馬,兩個人緩緩地向來路騎去。

  羅伊斯頓夫人知道他們都在想著兩個人——那兩個向相反的方向開始他們漫長旅途的人。

  接近柏萊頓的時候,她開始思索自己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裡該做些什麼。

  雖然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但是她感覺得出來,賈士德爵士不但很有智慧,而月.還有很豐富的學識。

  她想著自己斷斷續續從一些膚淺的女教師那裡得來的一點貧乏的教育,不禁記起她的丈夫在倫敦和赫丁頓州產業中的兩座圖書館。以前她一直忙著參加社交活動,從來不曾想到要抽出一點時間來看書。

  「以後我可以有很多時間待在這兩個地方了。」她告訴自己。

  她又想起傑克曾經告訴她,賈士德爵士一直在資助一間養老院,她想她也應該這麼做。無論在柏萊頓、倫敦或其他地方,一定有很多慈善機構需要資助,而她從前竟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要使自己配得上他。」她對自己說。

  她謙遜地想,過去的她既不善良,也不聰敏美麗,根本不配擁有他這份神聖的愛。

  到達柏萊頓的時候,羅伊斯頓夫人再也不做任何掩飾,很釋然在在大門口下了馬。

  傑克牽著她的馬繞到後面的馬廄,她上了臺階,進了大門。

  富爾登接過她的手套和馬鞭的時候,她說:

  「請你派個人到海邊別墅去報告王子和費茲赫伯特夫人,就說我改變主意了,今天晚上我非常高興和他們一起進餐。」

  「好的,夫人。」

  羅伊斯頓夫人扶著欄杆。

  「我不能讓別人認為我為伯爵受傷的事非常憂慮。」她想。「從現在開始,我要過嶄新的生活,總有一天,每個人都會對我刮目相看的!」

  她知道這需要很大的勇氣,這種勇氣和過去做些荒唐行為所需要的勇氣不同。這不再是單純、無稽的叛逆,而是她心靈、人格上深沉的轉變。

  當她走進臥房的時候,她瞭解自己再不會悄悄不安,再不必以尋求冒險刺激來打發日子,因為她找到了她所追尋的。

  每次只要想起賈士德,她就覺得自己的腦子、自己的心都象那片樹林一般寧靜祥和。

  雖然他不在她的身邊,但是他的愛卻引導著她,使她的性靈不斷提升,終於和他融成一體,再也無法分開。

  「你不該把所有首飾都留給茱莉,格拉蒂亞,你已經很慷慨了。」

  「我把翡翠首飾留下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你會用得著這些首飾的。還有,倫敦的宅邸跟羅伊斯頓花園裡的東西你一樣也沒拿。」

  「我什麼都不需要。洛藍。」

  格拉蒂亞望著眼前這個新的羅伊斯頓伯爵,覺得他真是個快樂而又討人喜歡的年輕人。

  他今年二十四歲,和他迷人的妻子已經結婚八年,生活一直幸福美滿。他的妻子非常喜歡住在鄉間,一點也不嚮往倫敦的社交生活。

  他們一定會無拘無束地住在羅伊朗頓花園的,她想。

  洛藍必然會成為那一州的治安首長,茱莉可能會舉辦一些慈善義賣活動,另外還會在花園裡辦大型的野餐會,招待當地的望族。

  此刻,羅伊斯頓伯爵正用困惑的目光望著她,她知道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他,

  「格拉蒂亞。你真的不要遺囑中指定給你的屋子嗎?」他問。「那棟房子的地點很好。我們可以把花園整理一下。」

  她搖搖頭,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好奇地問:

  「你打算住到哪裡去呢?」

  她把眼光移向樹梢上明朗的春陽。

  「我已經計劃好了,洛藍,不過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等我安頓好以後,我會寫信給你的。」

  「我很替你擔心,格拉蒂亞。」他回答。「雖然在輩份上你是我的嬸嬸,但是你還很年輕,沒有人保護,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怎麼生活呢?」

  「我不會孤單的。」格拉蒂亞笑得好甜美。

  「你還是不肯嫁給夏瑞翰伯爵嗎?」他問。

  她沉默著,過了一陣子,他又說:

  「我說話也許太直率了,不過大家都知道他自從傷癒以後,就一直在向你求婚。」

  「我已經向伯爵表示得很清楚,我決不會做他的妻子。」格拉蒂亞平靜地說。

  「他非常愛你。」

  「用他那種獨特的方式。」

  「我不在乎伯爵怎麼樣,」羅伊斯頓伯爵說。「我擔心的是你的將來。你連叔叔留給你的錢都不肯收下。」

  「我什麼都不需要。」格拉蒂亞回答。「我只接受婚姻契約中分配給我的那些。」

  「那和你在遺產中可以分配到的比起來真是太少了。」

  「已經足夠了。」她說。

  她的聲音一直非常嚴肅。她想,這筆錢已經足夠補嘗她為這場買賣式的婚姻所付出的代價,其餘的,她什麼也不要。

  幾年以來,她對羅伊斯頓家族要求的只是她的自由,現在喬治死了,她得到了自由。

  賈士德爵士走後的兩星期,緊急郵件把她從柏萊頓叫回倫敦,回到喬治的病床前。

  在那兩個星期中,她努力使自己過一種嶄新的生活,重新調整自己的價值觀。

  接到消息後,她在一個小時之內趕回倫敦,把所有僕人都留在柏萊頓收拾東西。

  一回到波克來廣場那棟黑暗的屋子裡,醫生就告訴她,她丈夫的病情起了變化。

  他仍然昏迷不醒,但是心跳卻越來越微弱,脈息也越來越緩慢了。

  「有沒有辦法救他呢?」她輕聲問。

  每個醫生都搖搖頭。

  「沒有辦法了!」

  剩下的只有等待——等待一個昏睡了五年的人結束他的生活,沉入人們的記意深處。

  就這樣等了一個月。這一個月裡,格拉蒂亞幾乎不敢出門。這一個月裡,每個人都悄聲地說話,垂著眼瞼在屋內躡足前進。

  好幾次,她幾乎崩潰地大喊。

  他們怎麼能讓一個人這樣活下去?不能說話、不能思考、不能行動,只剩下心臟在不斷地跳動,這也算是生命嗎?

  但是她知道,她必須沉默地扮演恰如其份的角色,佼自己問心無愧。

  她曉得喬治的親戚對她的安靜和親切感到非常意外。

  過去,因為喬治不顧他們的反對娶了她這麼年輕的妻子,而她的行為又是那麼不循常軌,所以他們都非常排斥她。

  她的每一項荒唐舉動,都更使他們認定自己對她的看法是對的。

  但是現在,他們驚訝地發現她竟然肯耐心聽完老嬸嬸們的嘮叨,而且還能同情她們的風濕病痛。

  無論他們要去哪裡,她都派馬車接送,在波克來廣場的時候,細心照顧他們的起居飲食,供應美味可口的餐點,同時給男士們準備大量的好酒。

  他們從來沒想到她居然能做個好主婦,更沒想到她會耐得住寂寞。

  「親愛的,你對待老年人真是太親切了。」葬禮完畢之後,喬治的一位年紀最大的嬸嬸對她說。

  其他的親戚對她也是既驚訝又稱讚。

  最令他們吃驚的是,格拉蒂亞把倫敦宅邸裡的畫象、家具、古董等等值錢的東西全部分送給他們,並且附上親筆信函,表示希望他們收下這些東西來「紀念親愛的喬治」。

  在寫這些信的時候,她有時會想:喬治如果地下有知,一定會輕蔑地咧嘴而笑,笑這些他生前毫不重視的親戚競因他的死而獲益。

  但是格拉蒂亞要為自己的行為立下一個規範,她知道她這麼做是對的。

  唯一反對她這麼做的只有洛藍。

  「你把一切東西都留下,實在是慷慨得太過份了。」此刻他說。「茱莉當然很高興能得到你的首飾,可是你自己也需要啊!」

  「我想我不會再需要了,」格拉蒂亞回答。「何況,我還有翡翠首飾可戴。」

  「那麼那些紅寶石、藍寶石和珍珠首飾呢?」

  「都留給茱莉吧!別忘了,你的兒子可以拿來送給他的妻子。」

  「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羅伊斯頓公爵喃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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