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芭芭拉·卡德蘭 > 情盜 | 上頁 下頁
四十一


  後來到了晚上,當她聽到阿加莎姑姑描述她是怎樣教授基督教教義時,她感到更加駭人聽聞。

  第二天,她挺幸運地在一簇鮮紅的杜鵑花下找到了一窩雞蛋,姑姑允許她吃一隻小雞蛋當早餐。

  孩子們又回傳教所來上課了,伯蒂拉目睹了她姑姑的教育思想的一個實例。

  首先,大家都跪著跟阿加莎姑姑一起念冗長、嚕蘇的祈禱文。然後讀《聖經》,時間長得似乎沒有盡頭。

  接著,孩子們用他們根本不懂的英語唱讚美詩,這是由那幾名所謂的老師教的,每一個字的發音都錯了。

  儘管這樣,伯蒂拉還是認為他們欣賞阿加莎姑姑在一架破舊的、發出呼哧呼哧響聲的輕便鋼琴上彈秦出的音樂,姑姑指示她每天都要清擦這架鋼琴,以免讓白蟻給蛀掉了。

  隨後便要三名年齡較大的孩子背誦他們的教義問答課文。伯蒂拉發現,這種背誦通常總是以兩行眼淚和揍一頓屁股告終的。

  經過長時間的鸚鵡學舌似地跟讀祈禱文以後,他們在下午解散,一天的宗教生活算是結束了。

  三個女人的任務是教孩子們念簡單的字和做加法。

  她們把椰子、石塊和木片當作加法課的教具,伯蒂拉注意到只要她姑姑轉過身去,老師們就會無心教書,孩子們就開始玩起來。

  早晨發生的第一件事就令人不愉快,那個達雅克女人走進了傳教所,烏黑的頭髮上綴著一串蘭花。

  這花非常美麗,伯蒂拉忍不住想,這個女人其實還是個小姑娘呢,她本人就象一朵鮮花。

  但是,僅僅因為這個達雅克女人想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就使她姑姑狂怒起來。

  她氣得尖叫,從那姑娘的頭上把花扯下來,扯的時候連著拉下來一把頭髮。她把花扔在地上,還用腳踩爛。

  接著她亮出那根棍子,開始象伯蒂拉昨天晚上看到過的那樣往她肩膀上打。

  這一切十分可恥,實在有失尊嚴,伯蒂拉心裡很苦惱,走出房間躲到屋子的其他地方去了。』

  她在那裡也不能不聽到姑姑的大聲責駡和吼叫。

  「她神經不正常了,」她心想:「我想她獨自在這裡生活,准是發瘋了!」

  她意識到自己在這裡沒一個人可以依靠,沒一個人可以求助,心裡痛苦得簡直要發狂。

  由於她極度緊張不安,當她們用勺給孩子們分好米飯,她和姑姑坐在一起吃午飯時,便問:

  「古晉還有沒有別的歐洲人?」

  「王公和他的妻子就住在這裡,」阿加莎姑姑慍怒地回答,「可是他們對我在這裡從事的工作並不理解,依我看,他是個不稱職的人。」

  「你這話什麼意思?」伯蒂拉問。

  「我確實親耳聽到查爾斯爵士說過,英語是一種笨拙的、粗野的語言,實在不值得去講,他寧願講法語或是達雅克人那種奇怪的、多喉音的語言,」奧文斯頓小姐回答。

  聽她的口氣,法語似乎是某種污穢的東西,她接著著又說:

  「你想知道這裡有沒有歐洲人?好吧,要是你想交朋友的話,這裡倒是有一個給王公當差的法國傭人,還有三對已婚夫婦,對我說來他們毫無用處,還有五、六個單身漢,不過他們是不會來向你求婚的。」

  「我沒這個意思,」伯蒂拉抗議說。

  「不敬上帝的賤民!蠢貨!無知的人!他們準備讓那些異教徒保留他們野蠻、可惡的習俗!」

  阿加莎姑姑從桌旁站起身來,提高了嗓門喊叫:

  「我是孤身一人!這裡只有我——我在實踐上帝的意志,把上帝的光明帶進黑暗。」

  她說話時,眼睛裡幾乎冒出了火,這使伯蒂拉比以往更加怕她了。

  「她真的瘋了!」她想,不知道應不應當把這情況告訴住在阿斯塔那官裡的查爾斯·布洛克爵士。

  後來她對自己說,統治著這整片土地的王公是不會把她和她的難題放在心上的。

  在這麼狹小的社交範圍裡,他們一定都認識她的姑姑,知道她想做的工作。或許會有人到傳教所來,她將有機會告訴他們,自己為什麼害怕。

  可是沒有人來接近她們。她們似乎完全孤獨地生活在這座門前有塊泥地運動場、四處幾乎全被叢林所包圍的醜陋不堪的房子裡。

  傳教所裡什麼書都沒有,只有《聖經》和一些定期從英國寄來的宗教宣傳品,姑姑自來到沙撈越之日起就積累這些小冊子。

  晚上,當伯蒂拉獨自躺在她那張硬邦邦的床上時,她開始感到害怕,怕自己已經進了一座她永遠也不能從中逃脫的監獄。

  她白天忙得幾乎沒時間去思索;因為她姑姑說過要她拼命幹活,這話一點也不誇張。

  伯蒂拉發現自己要打掃傳教所內全部生活區的衛生,而且在她到達後的第二天,把做飯的事也交給她了。

  給孩子們做飯的那個老女人。不是生病就是出門兒。

  地板要每天擦乾淨,因為螞蟻和伯蒂拉厭惡的大量其他昆蟲會來蠶食。

  還有孩子們的衣服要洗——那是一堆什麼樣的東西呀!

  伯蒂拉得知,他們大多數人是赤裸著身子來上學的,因此她姑姑做了些口袋型的棉布外衣,從他們的腦袋上套下去,以遮蓋他們瘦骨嶙峋的棕色身體。

  那三名服刑的婦女盡可能少於活,甚至試著要公然反抗她的姑姑。伯蒂拉不久就發現,自己寧願多於雜活,也不願聽到姑姑向她們尖叫,看到她用棍子抽打她們。

  只有在晚上,她才得以從那似乎是無盡無休的噪聲、不愉快的事件和勞役中逃脫出來。

  那時,她會獨自躺在那間窒悶的小房間裡,傾聽屋外的牛蛙、樹蛙和奇形怪狀的甲蟲以各自特有的聲音所組成的合唱。

  她經常聽到合唱的聲音在高漲、在增強,直到在她看來似乎每一棵樹、每一瓣葉子、每一莖小草都是活生生的,它們都在溫柔的夜色中召喚自己的配偶。

  她知道自己也和它們一樣在召喚,她的心越過大海飛向一個男人,他曾給予她從未領略過的全部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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