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芭芭拉·卡德蘭 > 孤女奇緣 | 上頁 下頁
二十


  妲羅好想要求馬克雷太太陪她一道去,但她壓抑住了這個念頭。

  她孤獨的,自己覺得像個灰色鬼魂似的,走過通向氏族長廳的甬道。

  她快走到的時候才聽到有聲音,她認出那是費瑞克先生的聲音。

  他在那兒,事情就好辦多了,妲羅想。當她走得更近些時,她聽到他說:「大人,我在想,你一定希望明天一早就派一輛馬車到愛丁堡去吧?」

  「去愛丁堡?」公爵問道。「為什麼我要去愛丁堡?」

  「我想你一定要為夫人買些衣物之類的。沒有比愛丁堡更近的地方了,大人你也曉得的,那兒有質料或式樣都合適的長禮服。」

  沉默了半晌,妲羅又聽公爵說:「公爵夫人穿得很好,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要改變她的外觀。」

  「可是,大人……」費瑞克先生開始要諍諫了。

  「我希望,」公爵卻插嘴說,「她在柯德農族人的眼中是一個象徵,象徵他們給我的前一個公爵夫人所忽略的一切。」

  他停頓一下又說:「當她出現在婦女中時,柯德農就很難忘懷她女兒的醜行,和她所加諸我的恥辱。」

  妲羅聽到這些話的時候,還是不自覺的一直往前走,根本沒想到她在做什麼。

  費瑞克先生正想和他的主人辯論,卻發現她出現在氏族長廳的門口。

  她的雙頰慘白,她那在小臉上顯得大得出奇的眼睛,有受打擊的神情,於是他把要說的話也吞回去了。

  他向公爵微微一鞠躬,走出了房間。

  他經過妲羅身邊時才看了她一眼,她知道,他對公爵的決定很不高興,但又無能為力。

  「我希望你被照顧得很周到吧?」

  公爵的聲音硬硬的,妲羅很緊張,停了幾秒鐘才回答:「是……是的,謝謝您……大人。」

  「你趕了這麼長的路一定很累了,可是明天你就可以到城堡和附近的花園走走。我想你一定會發現這個地方很有趣的。」

  「是……的,大人。」

  她覺得他對她講話的態度像一個普通的熟人一樣隨便,又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當司膳侍從宣佈開飯時,他的臉上現出松一口氣的神色,環顧著四周。

  他的衣服換過了,和她頭一次看到他與柯德農族人一起時不相同。

  現在他穿的是黑絲絨外套,配著銀色鈕扣,他的領曰有極貴重的縐摺花紋。

  妲羅想,他配戴的皮毛飾物比先前的還要精緻。雖然她不大確定。

  她從來沒想到,有任何人會看來如此莊嚴華麗的,同時他的服飾又一點也不誇張。

  晚餐宣佈了之後,他像上回那樣伸出手臂挽她,這同她知道該怎麼做了。他領著她走過寬敞的石階,走到另一頭的一個房間,她想這就是飯廳了。這間房子同樣很大,高高的天花板,長而窄的窗戶,窗戶面向城堡的正門。她看得眼花繚亂了好一會兒:那些擦得晶亮的金銀杯子,點綴在長桌上,長桌兩旁各有一個大燭臺,每邊點著六支明亮的臘燭。

  桌子一頭有張高背椅子是公爵的坐位。妲羅坐在他的右邊,看著那一長排刀叉和湯匙,她露出困惑的表情——雖然費瑞克先生教過她,可是她從沒想到會有這麼多刀叉。

  公爵好像和她沒話可說,當司膳侍從上菜時,他就和他說話。

  「這鮭魚是今天捉來的嗎?」

  「是的,大人。」

  「誰拿來的?」

  「是羅斯,大人。」

  「是用魚叉還是網撈的?」

  「據我瞭解是用魚叉,大人。」

  「我告訴過他了,不要對太小的魚用魚叉!」

  「我會提醒他的,大人。」

  「我明天親自對他說,告訴費瑞克先生,明天我要見他!」

  「是,大人。」

  妲羅注意到公爵的眼睛烏黑深邃而發著光,他吃得不多,而她因為緊張的緣故,幾乎難以下嚥。

  在她旅途的最後一站,費瑞克先生曾經說服她每餐吃下她看來是過量的食物,可是現在,雖然她覺得慚愧,這些食物一定貴得不得了,但是她卻連盤子裡的一點點都吃不下。

  酒也端上來給她,但她沒有喝。最後,甜點上來了,她從未見過這麼大的蜜桃餅,上面還點綴著紫葡萄和紫羅蘭花,她想到這頓飯終於要結束了,這才松了口氣。

  忽然,她聽到遠處傳來悠揚的樂聲,當樂聲愈來愈近時,她曉得了,那是她生平頭一次聽到長笛的聲音。

  她屏住了氣,門開處,進來一個穿著馬克雷式花格呢的青年,斜斜地戴奢一頂帽子。

  當他繞室而行的時候,他的衣服披在肩上,他的短裙揚起。他吹奏出的聲音是妲羅在夢裡也未曾聽過的。

  他吹了兩支曲子,才走到公爵身邊問道:「大人,今晚你想點支曲子嗎?」

  他說話帶著很重的蘇格蘭口音,很難聽懂他說的是什麼。公爵給他一個指示,妲羅聽出講的是蓋爾語。

  於是那吹笛人又繞桌而行,樂聲立即充滿整間屋子,成為外面美的鄉村原野的一部份。

  侍從把一隻小銀盃放在公爵身邊,公爵把它遞給那吹笛的人。

  吹笛者舉起銀盃作敬酒之狀。

  「西蘭提,」他說著把酒一飲而乾。

  他鞠躬退出了房間。從他們一起進餐直到這時公爵才頭遭跟妲羅說話。

  「我想你很喜歡聽笛子是吧?」

  「太美妙了,」她同答。「在我想像中笛聲就是像那樣子的。」

  「怎麼樣的?」

  「好像它會讓你又想悲泣又想歡笑,讓你聽見蘇格蘭人民心底的話語。」

  「笛聲真的讓你感覺到那樣嗎?」

  「我希望能夠表達得更好些,」妲羅同答。「費瑞克先生告訴我,吹笛人在氏族中有多重要。現在我瞭解了為什麼三軍會勇往直前為他們的信仰去作戰,而不畏懼死亡。」

  她的聲音非常柔美。她想到了戈登之役,想起蘇格蘭人敗在英國人手下的故事曾如何令她神傷。

  「你怎麼會說出——或者是想到那樣的話呢?」

  公爵的問題使她感到羞慚,於是她緘默不語了。或許他會以為她這樣說話是感情太豐富了,或更壞的,是自作多倩吧!

  現在,妲羅在空闊的臥房裡更衣的時候,她想起那樂聲如何攪動她的靈魂深處。

  「那音樂使我感覺到我是個蘇格蘭人。」她這樣異想天開的尋思著。

  她真希望住在蘇格蘭的一個小田莊,設法去瞭解住在那兒的人民、瞭解他們的困難、他們的問題,或許也知道他們的絕望。

  「我一直都想對人有所幫助,」她自語道,「現在我是亞克雷公爵夫人了,我可以做到這些了。」

  她仍然不能理解自己不但是公爵夫人,而且是個已婚的婦人了。她低頭看看手指上的戒指。

  那戒指太大了,她老是害怕會弄丟。

  忽然一個念頭使她心頭一驚!

  她是公爵的妻子,而妻子就是丈夫的一部份。他們因婚姻的關係而結合成一體。

  從她踏進城堡的第一步起,她就是那麼茫然、惶惑,直到現在她才想到她的婚姻所帶來的一切會是什麼,這對她好像是晴天霹靂,重重的一擊。

  「公爵是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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