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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我大概已經活不久了。我自己非常清楚。我死了以後,希望能把我葬在阪本林家後頭那兒,能一眼看到琵琶湖的地方。」加乃對疾風之介說道。

  「人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疾風之介想起了在高城山山腳下傷重而死的那個有著一副善良心腸的丹波老武士的話,於是說道。

  「是的。我也覺得在這世上唯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怎麼辛苦,只有活下去才是……可是,我自己知道我已經不行了。」

  「你這傻瓜!到了佐和山,你就會好起來的。」

  「你覺得我會好起來麼?」

  十郎太仍舊坐在兩人中間,叉著手默默地聽著兩人的這一番對話。

  愛怎麼說就說好了!反正再忍耐一會兒就結束了,他心想。

  終於,船駛到了建島的岩礁間了。

  「疾風!到了!」十郎太說道。

  「好!我下了!」疾風之介說道,跟著站了起來。「好好地照顧加乃!」

  「還用得著你說嗎?」

  只在這時,十郎太威嚴地答道。這多少挽回一些昨晚一晚畏畏縮縮所失了的面子。

  可是疾風之介卻立刻瞪著十郎太,說道:「本來是該殺了你的。現在就讓你活下去吧!」

  十郎太感覺到疾風之介眼裡的殺意,便慌忙地閉了嘴,不想再刺激他。

  於是,疾風從船上跳下岩礁。

  這傢伙可真傻呀!十郎太心想。他一點也沒法瞭解他的情敵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只覺得這傢伙實在太怪了。

  一見疾風之介在岩礁上站定,十郎太便對船夫說道:「快開船!快!」深怕疾風之介臨時改變了主意。直到船離開岩礁一丈遠後,十郎太這才松了口氣。跟著,便對加乃說道:「加乃!你會不會冷呀?」

  而加乃卻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立在岩礁上疾風之介那小小的身影。

  她並沒有回答十郎太的問話。

  「那傢伙大概會死在那兒吧!」

  「……」

  「那兒沒有吃的,只有鳥糞而已。」

  「……」

  「真太傻了!」

  這時,加乃卻抖著身子,哭了起來,她的肩膀大大地搖晃著,但卻將猛烈的嗚咽聲憋在嘴裡。

  加乃一哭,十郎太便不再說話了。他挺起胸腔,叉著手,俯看著一旁正大大搖晃著的加乃的肩。

  「別哭了!我才想哭哩!」

  十郎太終於喝道。這還是他頭一回用這麼凶的口氣對加乃說話。但一說罷,他立刻察覺自己的不是,便又溫柔地改口說道:「我不是有意這麼說的,我是說你不要再哭了,對身體不好的。」

  跟著,他突然改變坐姿,「喝!」地吆喝了一聲,拔出刀來。

  他模仿疾風之介,想借著這一刀將鬱積在自己心中的悲傷一併砍去。

  當加乃和十郎太所搭的船消失之後,疾風之介這才跳過幾個岩礁,站在建島的岸邊,心想,這下子和加乃算是分手了。

  他此刻的心情是既空虛、無助,卻又狂亂不已。

  他不想和任何人見面,也不想和任何人說話。但,當他一想到此時自己所在的位置正是湖中的一個荒島時,便覺得再沒有比這兒更能讓自己冷靜下來的地方了。在這兒,任他哭、叫、發狂,都沒有人干涉。

  疾風之介在岸邊盤腿坐下,有好一會兒,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岩礁間輕輕浮動的水面。

  他心裡倒並不怎麼記掛著接下去該怎麼辦。反正只要有漁船接近,就可以搭上船回到人群中了,他想。可是現在他並不很想回去。若真不見一條漁船過來,就這麼餓死在這個地方也不算太壞。

  當最初的曙光化成一道光帶點綴著湖面時,疾風之介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叫:「阿淩!阿淩!阿淩!」

  他叫了兩、三次阿淩的名字。這並不是基於對阿淩的思念,而是為了將始終在腦海中盤據不去的加乃的身影一古腦兒揮掉的緣故。

  三

  鏡彌平次坐在走廊下,正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太郎和附近的小孩兒們打架。

  三個小孩兒約五、六歲,都比太郎大。其中一個小孩往太郎的胸前一推,太郎搖搖晃晃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另一個則過來戳太郎的頭。太郎彷佛求救似的,不時地看著彌平次。

  「不哭!不許哭喲!」每回彌平次總是擺出一副可怕的表情瞪著他。

  不只是這一天而已。彌平次對太郎一向如此。他一直想把太郎塑造成一個不依賴、不輕易示弱的人。就目前而言,這是彌平次在這世上唯一的夢。他只想將從比良山的屍堆中撿來的人命塑造成一條絕對不為女色所迷、武藝膽識古今無雙的漢子。

  這一陣子,彌平次才剛從琵琶湖上的海盜工作抽手而已。雖已抽手,但仍有好幾十個粗漢在他那兒進進出出地。彌平次也仍舊被尊為老大哥。他自己是在種田不錯,但食物卻仍源源不斷地送到他這兒,從未缺過任何東西。

  當太郎第三次哭喪著臉看著他時,他便將視線移開,一副不準備理太郎的模樣,從走廊下站起身,彷佛想起了要事似的走進大廳,就要繞到後門去。

  「老大!」村子裡的一個壯丁跑了進來。「回來了!」他立在大廳說道。

  「誰呀?」

  「阿淩呀!阿淩姑娘!」

  「阿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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