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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走到「清風莊」門前,洪作等候藤尾和玲子到來。玲子一走到店門前,便飛快繞到餐館的側邊,象在逃跑似的。在洪作眼裡,她的動作顯得十分敏捷、輕盈。

  藤尾領先走進店門。

  「大娘,找到了。果然是在海灘上。」

  藤尾一邊說,一邊登上二樓。洪作跟隨其後。兩人在餐桌邊面對面地坐下。

  藤尾說:「小玲真是個好姑娘!顯得那麼純潔!」

  洪作不吭聲。這時,他回味起玲子的手給他的甜美的觸覺。在被玲子握住手之前,洪作不知道女孩子的手竟是如此柔嫩細軟。本來,只是在和寺院裡的姑娘郁子扳腕子時,洪作才算接觸過女子的手。他對母親的手無所瞭解,對妹妹的手也無所感受。

  玲子拿著啤酒走了進來。刹時間,洪作感到了一陣想起身的衝動。他並不是想避開玲子,但出於條件反射,他的上身倏然聳動。

  玲子把啤酒和酒杯放在桌上,立刻從房間裡走了出去。

  藤尾說:「剛才在松林裡,我差點兒就握住了玲子的手。她當時拒絕我的那種滋味啊,也是妙不可言的。她輕輕推開我,說:『哎呀,別這樣。』」

  洪作依然不說話。

  「說話呀!你一直沒吭聲!」

  「是嗎?」

  「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吭氣,不是嗎!」

  洪作說:「現在我滿腹心事,哪比得上你呀!」

  藤尾說:「你一個人留在沼津,性格有些變啦!」

  洪作真想回敬一句:「說到性格變化,倒是你自己變啦!」

  「我總覺得你患了神經衰弱。在這種地方閑著,交上遠山這種朋友,不會有出息。

  「哎,我現在正戀愛呢!」

  「啊!」

  藤尾做出一副誇張的吃驚模樣,「砰」一聲敲響桌子。

  「你居然也懂得戀愛?」

  不見得不懂。

  「吹牛!你既不讀小說,又不看電影,哪像是懂得戀愛的樣子!木部還擔心呢!他說:『如果不設法教他戀愛,對不起他的父母!』」

  「哎,我真在戀愛。心裡直發慌,很不正常!」

  「你戀著誰呢?」

  「這不能說。」

  「別跟我敷衍,討厭!」

  這時玲子進來了。於是藤尾說:「洪作這傢伙,說他正戀愛呢!」

  玲子剛落坐,聽到這話,馬上站起身。

  藤尾說:「阿玲,安心坐下呀!」

  玲子回答,「我馬上就來。」

  說著,她走出了房間。這一走,便很久不見她露面。

  藤尾走到樓梯口,朝樓下大喊:「阿玲,我們要點萊!」

  「來——啦!」

  傳來了玲子的應答聲。洪作朝後躺倒在鋪墊上。玲子的聲音使他全身的神經為之震顫。他說:「我感覺不對頭。快給我吃點兒什麼吧。照這樣下去,我真想離開這兒!」

  「你有什麼感覺?」

  「從胃部到胸口一陣陣發慌,說不出的怪感覺。」

  這時,玲子露面了。

  「快把肉排拿來吃吧!」

  洪作粗聲粗氣地說著,欠起了身子。他一眼望去,只見玲於端坐著,頭垂得低低的。

  洪作說:「拿兩份肉排來吃!」

  說完,他立刻後悔了。他覺得不應該說這種話。

  「啊!」洪作又朝後仰倒在鋪墊上,說,「遠山這傢伙,看來我得再把他狠揍一頓!」

  這一次,洪作也是說完便後悔了。

  §第五章 城下町

  清晨,洪作在米原站下了車。他要在這裡換乘北陸線的列車,離開上車的時間還有半小時左右。

  雖然是夏天的早晨,清晨的空氣卻是涼颼颼的,使洪作睡眠不足的頭腦倏然輕爽。他在站台上買了盒裝便飯和茶水,拿著這兩樣東西向換乘的列車將要停靠的站台走去。站台上已經有二十來個乘客。一眼看去,就知道這是些道道地地的北陸人,和沼津一帶的人有所不同。無論服裝,臉色還是話音,都帶鄉土氣息。

  洪作在站台的小候車室裡吃便飯。看來,這飯是昨天賣剩的,飯粒都有些發硬了。

  吃完便飯,洪作便在站台上踱步。不久,他就要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入北陸的風景區,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洪作毫無印象。從地圖上看來,列車一到敦賀,應當就可以看見日本海了。

  「北方之海波濤洶湧。」

  洪作曾聽蓮實唱過四高校園歌曲的一段,它至今還常常迴響在洪作耳邊。所謂北方的海,就是日本海。洪作想,它與在沼津幾乎每天都見到的太平洋相比,恐怕海水的顏色、海潮的喧器聲都不一樣吧。

  「啊,日本海,北方的海!」

  從還未看見日本海的時候起,洪作已經產生了對日本海的感懷。

  說到感懷,就從在米原站下車的那一瞬間開始,洪作便有了旅懷。他認為火車中轉站這種地方是寂寥之地。

  旅客們,男女老幼,各自拿著沉重的行李,有的背著孩子,有的牽著兒女,都要回自己的出身之地——裡日本①的城鎮鄉村。也許就是為了把他們拉走,不久便將有一列火車吐著白色的蒸汽進站。

  【①指日本本州的日本海沿海地帶。】

  旅行就是人生。不,也許應該說人生就是旅行。不過,兩種說法異曲同工。現在聚集於此的人們,彼此互不瞭解,由於偶然的機會,在某個夏天的早晨,為了搭乘同一趟列車,在這兒湊到一起了。然而,過一會兒他們將乘上列車,在各自要去的車站下車。

  「離合聚散。」

  洪作想:的確,人生就是旅行,旅行就是人生。

  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婦女背上,一個嬰兒在哭泣。這個哭泣的嬰兒,也勾起了洪作的旅行感懷。這個嬰兒,也將在裡日本的某個城鎮或鄉村裡成長吧。在這嬰兒的前方,延伸著一條怎樣的人生之路呢?

  在候車的這段時間裡,洪作浮想聯翩,感慨萬千,在多情善感的狀態下過得十分充實。

  走進車廂後,洪作占了一席靠窗的座位。車內乘客很少,幾乎可以說是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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