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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八年前,梅德斯被德拉威州的鐵克諾公司所收購。那是一家在醫藥及電腦工業擁有全股子公司的大企業。它與電腦有關的產品,全是由公司本身研發、製造。大部分是與醫藥及醫藥研發用的軟體。

  當喬搜尋鐵克話時,他得到了四十一個目錄,大部分是在商業篇。最前面兩篇文章,枯燥無味,都是一些投資及會計的術語,讀起來簡直是受罪。喬將四篇最長的文章拷貝起來,稍後再看。

  當印表機在印這些資料的時候,他搜尋郵報曾刊登過所有與三五三號班機墜毀有關的文章。一系列的頭條新聞並附有日期的資料呈現在熒幕上。喬得強迫自己創覽這些檔案資料,他閉上眼,深呼吸,試著在腦海裡想像聖塔莫妮卡海邊拍岸的浪潮。終於他咬著牙,他一頁接一頁的快速掃過這些目錄,想找到全部的乘客名單。味地很快地跳過失事現場的照片,照片上飛機殘骸斷裂成碎片,扭曲得無法辨認。灰濛濛的天空下著毛毛細雨,國家交通委員會的調查人員,身穿防護衣徘徊在墜機的草原上,照片的背景是燒焦的樹,漆黑的樹枝懸掛著低垂的天空。

  喬尋找著國家交通安全委員會行動小組的領隊,也就是負責調查的主管芭芭拉,以及她手下的十四位專家。

  有幾篇文章附有機員和乘客的照片,蜜雪兒及兩個女兒因是郵報成員的家屬,所以給予顯著的地位來登載。

  八個月前,當他搬進公寓時,喬將所有家人的照片裝進一個大盒子裡,然後封起盒子,放在他唯一的儲存間後面。

  他的理由是傷口常常摩擦將難以癒合。

  現在,在他測覽的過程,她們的容貌呈現在熒幕上,雖然他已有心理準備,但是仍覺得無法呼吸。一張由郵報攝影同仁所拍攝的蜜雪兒宣傳照,雖捕捉到了她的美麗,但卻沒捕捉到她的溫柔、智慧,以及顰笑間的嫵媚,區區一張照片是無法涵蓋的,但它仍是蜜雪兒。克莉絲參加郵報為員工子女們所舉辦的聖誕晚會照片也被刊出,她眼神炯炯,露齒而笑;還有口齒不清的小妮娜,她歪著嘴的笑容似乎在說她知道魔術的秘密了。

  喬心如刀割,情緒幾乎失控。他觸動滑鼠,將她們的影像自熒幕消除然而卻除不去她們在腦海裡的容貌。自從將照片封存起來之後,她們就從未如此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浪花打在沙灘上,今如往昔,昨日如今朝,回升與日落,月有陰晴圓缺,這些亙古不變的韻律,都在無意義地運行著。

  唯一睿智的反應,就是置之不理。

  他將手從臉上移開,坐直身子,試著集中精神在電腦熒幕上。喬擔心自己的舉動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如果一個舊識過來問發生了什麼事,那他就得花費一番唇舌了。

  他找到了想要的乘客名單,郵報將死者中居住在南加州的乘客名單分別列出,這倒省了他不少事。喬將這些名單全部列印,每個名字後面還附注這些死者所居住城鎮的名字。

  「我還沒準備與你長談。」這是那個神秘女子跟他說的,可見日後她一定有事情要告訴他。

  「別沮喪,你會像其他人一樣見到。」

  見到什麼?他一頭霧水。

  她會告訴他什麼事情可以減輕他的痛苦?不可能,不可能的。

  「……像其他人一樣見到,像其他人!」

  「什麼其他人」

  唯一合理的答案就是三五三號班機上,其他罹難旅客的家屬。像他一般孤獨無助,而她曾與他們交談過。

  喬不指望她人回來找他,在布立克和他兩個同黨的追殺下,她不可能活到有時間來拜訪他,滿足他的好奇心。

  當喬搜尋完畢,將印出的資料裝訂起來時,他想起畢道威在電梯門口交給他的白色信封。

  身為犯罪新聞的採訪記者,他的名字經常見諸報端。所以經常會收到報紙提供的一些故事內幕。他們一本正經地宣稱自己是被撒旦教派秘密儀式所侵擾的受害者;或是聲稱他們知道某個煙草大亨密謀將尼古丁摻入嬰兒奶粉中;或是說他們對街的鄰居其實是蜘蛛一樣的外星生物,只是偽裝成韓國移民家庭掩人耳目。

  話說有次,有個人堅稱洛杉磯市的市長不是人類,是由迪主尼樂園裡聲控部門所控制的機器人。喬壓低了聲音跟他說:「告訴你,這件事我們已知道好幾年了。可是只要我們登出一個字,迪土尼樂園裡的人就會把我們全殺光。」他說得那麼有理,唬得那傢伙一愣一愣的無話可說。

  因此他認為這封信一定也是一些胡言亂語的消息,怎知他打開信封,裡面只有一張折成王折的白色信箋,上面用打字機打得整整齊齊的一行字:「我曾試著與你聯絡,喬。我的生命操縱在你手裡。我是三五三號班機上的乘客。」

  班機上的每一個人不是都死了嗎?他不相信這封信是鬼魂從另一個世界寄來的。信箋下方有署名:杜蘿絲。名字底下的電話號碼是洛杉機地區的,但沒附地址。

  喬的怒氣慢慢上升,臉頰因憤怒而微赤,很可能一發不可收拾。他幾乎衝動得想抓起電話,將這位杜小姐狠狠修理一頓。告訴她是一個惡毒的人渣,成天耽溺在幻想之中,是個心靈吸血鬼,只會吸取別人的不幸,來滿足自己病態的需要。

  但是突然,他想起在墓園時,布立克跟他講的第一句話。那時對方並不知道白色貨車裡另有其人,喬從開啟的車門鑽進去,在置物箱尋找行動電話時,布立克誤把他當成穿夏威夷衫的男人之一。他說:「你們捉到蘿絲了嗎?」

  蘿絲!

  喬因為被那兩個槍手嚇到了,又擔心那女人會被捉到,所以沒發現車中有人,更沒想到布立克所說的話是何等的重要。之後,一切都發生得那麼快,他已把布立克的話幾乎忘得一千二淨,直到現在驀然想起。

  杜蘿絲一定就是那個拿著拍立得相機,拍攝墳地照片的女人。如果她只是個精神錯亂的妄想症病患,梅德斯或是鐵克諾公司怎麼會投下如此多的人力及金錢來找她。喬想起墓園那女人姣好的外貌,她的坦誠率真,泰然自若的表情及懾人心魂的眼神。她絕不是個瘋子。

  喬站起身來,心在狂跳,手上捏著的紙箋也跟著在抖動。他離開工作室,走進甬道,看看是否有其他人能跟他分享這項新的發展。

  「嘿!看這裡,你們讀一下這張紙條。有些事情錯得太離譜了。老天爺!全錯了,根本不是我們講的那樣,有人在墜機後沒死,活著離開了那裡。我們得找出事情真相。他們說沒有生還者,沒有生還者,飛機人員全毀。他們還告訴我們什麼?都是真話嗎?飛機上的乘客真正的死因是什麼?他們為什麼會死?為什麼?」

  在其他人看到他站在那裡陷於狂亂之前,在他四處尋找熟識的面孔之前,另一個念頭浮現在他腦海。蘿絲的信箋上寫的很明白,她的生命操在他的手裡,所以他必須謹言慎行。

  另外他還有一個很瘋狂的想法,雖然毫無道理,但喬堅信不移,那就是如果他將紙條出示給大家看,紙條就會變成白紙一張;如果他將布立克的駕照塞到他們手裡,那就會變成他自己的駕照;如果他帶他們到墓園去,草地上一定找不到彈殼,地上也找不到輪胎痕。不會有人見過白色貨車,也沒人聽到過槍聲。

  這是一樁交付給他的神秘任務,非他莫屬。喬忽然覺得,追尋真相不僅是他的責任,而且是責無旁貸的神聖任務。這將是他一生的目標,也許是一種不可知的贖罪方式。

  他其實並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這種感覺,讓他刻骨銘心。他全身發顫地走回座位,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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