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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也許你會把它叫做……一個小房間,四周都是土牆,上面露著樹根……偶爾會有一線陽光從九英尺高的地方射進來。他們的司令官——我想他是的——進來問我是否打算開口。他說我就像一條魚一樣,已經變白了;說我的臉上開始生壞疽,它會進到腦子。

  裡,把腦子腐蝕掉,然後我就會發瘋、死掉。他問我想不想離開這黑暗,出去見見陽光。我求他……我懇求他……我以我母親的名義發誓我什麼都不知道。可他們笑著把洞口用板子蓋上,又用土壓住了。我就像被活埋了一樣。那黑暗……就像現在……」

  他的聲音哏咽了。恰莉緊緊抓住他的手,告訴他自己就在他旁邊。

  「房間一邊的牆壁上有一條七英尺長的狹窄通道。我不得不爬到通道的盡頭去……你知道。裡面的空氣糟透了,我一直在想自己有一天得給憋死,得讓自己的糞便熏死——」他呻吟起來,「對不起。我不該把這些告訴一個孩子。」

  「沒關係。如果這能讓你好受些,你儘管說好了。」

  他假意推讓一番後,決定還是再往下說一些。

  「直到後來他們交換俘虜把我放回來,我在那兒一共呆了五個月。」

  「你那時吃什麼?」

  「他們扔下來的已經發臭的大米飯。有時吃蜘蛛。活蜘蛛。

  非常大的蜘蛛,我想是長在樹上的那種。我在黑暗中追捕它們,把它們殺了然後吃掉。」

  「噢,天哪!」

  「他們使我變成了一隻野獸。」他說後停頓了一會兒,只是粗重地喘息著,「你看上去情況比我強,孩子,但實質上並無多大區別。都不過是寵子裡的耗子。你覺得會很快來電嗎?」

  她過了很長時間沒有回答。雨鳥有些害怕自己說得太多了。

  可這時恰莉說道:「沒關係。我們兩個在一起。」

  「好吧。」說完,他又急急忙忙地補充道:「你不會告訴他們,是不是?他們知道會殺了我的。我需要這份工作。如果你是我的話,你也會這樣的。」

  「不,我不會說的。」

  他感到他的錐子已平滑地進入了一個更深的凹痕。現在他們之間終於共有一個秘密了。

  現在她在他的手心裡了。

  在黑暗裡,他想著如果用手掐住她的脖子該會是什麼樣的感覺。當然,這才是他眼中的最終目標——不是他們愚蠢的實驗或遊戲。先是她的死……然後也許是他自己的死。他喜歡她,真的喜歡她。他甚至還有可能愛上她。在他送她到另一個世界去的那一刹那,他會專注地凝視她的雙眼。如果他能夠在她的眼睛裡找到他尋求已久的信號,他也許會隨她而去。是的,也許他們會一起進入那真正的黑暗。

  鎖著的門外,喧鬧的嘈雜聲時遠時近,忽來忽去。

  雨鳥再振精神,準備乘勝追擊。

  安迪並不知道他們沒有來放他出去是因為停電門自動鎖上了。他在極度驚恐帶來的半昏迷狀態下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相信這地方已經處於一片火海之中,並以為自己已聞到了煙的味道。外面,暴風雨已漸漸平息,午後的陽光正漸漸地向傍晚的昏黃走去。

  突然,恰莉的臉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仿佛她就站在他面前。

  (她有危險恰莉有危險!)

  這是他的直覺,是離開泰士摩池塘以後的第一次。他本以為它與自己的特異功能一起消失了,但現在看來顯然沒有,因為他從未有過這樣強烈的直覺——即使是維奇被害的那一天。

  這是否意味著他的特異功能也並未喪失?它根本沒有消失,而只是藏了起來?

  (恰莉有危險!)

  是什麼危險?

  他不知道,但這念頭,這恐懼,使恰莉的臉清晰地出現在他面前的黑暗中。而她的臉,她圓睜的藍眼睛和金黃的頭髮同時給他帶來了深深的內疚……不,即使內疚也不足以表達他內心的感受;他感到的是驚駭。燈滅以後,他惶恐得幾乎瘋狂,而這惶恐完全是為了他自己。他從未想到恰莉也一樣會在黑暗中。

  不,他們會把她帶出去的;也許他們早已把她弄出去了。他們需要恰莉,恰莉是他們的金鑰匙。

  這分析很有道理,但他仍然肯定恰莉遇到了巨大的麻煩。這擔憂使他感到呼吸困難。

  對恰莉的擔心沖淡了他自己的恐慌,至少使它變得不再那麼可怕。他終於平靜下來,恢復了理智。他意識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自己坐在一灘薑汁啤酒中,他的褲子全濕了,粘乎乎貼在腿上,這讓他覺得非常噁心。

  動起來。運動是救治恐懼的良藥。

  他跪起身來,摸到了那個已經倒空了的啤酒罐子,把它扔到一邊。罐子順著地板丁零噹啷地滾了開去。他仍覺得很渴,便又從冰箱裡拿出一聽啤酒。池把拉環打開,把它扔進罐子裡就開始喝了起來。不小心拉環溜進了嘴裡,他毫不在意地把它吐了出來。他並沒有去想僅僅幾分鐘以前,他還會因此而嚇得魂飛魄散。

  他一手抉在牆上,摸索著走出廚房。現在周圍一片寂靜,只是偶爾遠處會傳來一聲喊叫,但這已不再會引起他的不安或恐慌。煙味完全是幻覺;空氣有點不新鮮,但那只是因為停電通風機都停了。

  安迪沒有進起居室,而是向左轉、回到了他的臥室。他上了床,把啤酒放在床頭櫃上,然後把濕衣服脫了下來。十分鐘後,他換上了乾淨衣服,感覺好多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做這些事並不怎麼麻煩。可剛停電時,穿過起居室就像穿越迷宮一樣艱險。

  (恰莉——她出了什麼事?)

  但他的預感並沒有告訴他恰莉已經出了事,而是說有危險正在逼近她。如果他能見到恰莉問問她——

  在黑暗中,他苦澀地笑了。是啊,如果能見到恰莉。可這跟希望太陽從西邊出來又有什麼區別呢?

  有一刹那,他已完全停止了思考。但緊接著大腦又轉動起來——只是更加沉著,也不再無奈。

  就像希望那些生意人樹立信心與勇氣。

  就像希望那些肥胖的家庭婦女瘦下來。

  就像希望那個綁架恰莉的特工眼睛瞎掉。

  就像希望收回自己的特異功能。

  北的手下意識地不斷地拉扯。揉弄著床單。他無法奢求重新獲得特異功能,它已經離開了他,他已無法再像以前那樣運用它。它已消失了。

  (是嗎?)

  忽然,他對這點不太肯定了。他的一部分——內心深處的一部分——已經拒絕接受大腦自暴自棄的指令。它已決定決不放有他坐在那裡繼續撫摩著床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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