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神秘火焰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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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恰莉已經一歲,而且他們自然已經知道她和正常人不一樣。在她一周大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知道了。維奇把她抱到大床上和他們一起睡,因為當她自己睡在小嬰兒床上時,她的枕頭就開始……開始悶燃。那天晚上他們把嬰兒床永遠地拿開了。在巨大而奇特、難以言狀的恐懼中,他們沒有說一句話。小床已經熱得可以把她的臉燙出水泡;幾乎整個晚上她都在嚎哭.頭一年家裡簡直像個瘋人院。沒有睡眠,只有無盡的恐懼。如果她的奶瓶來晚了,廢紙簍裡就會起火;一次窗簾開始噴出火苗,如果當時維奇不在屋裡一是她從樓梯上摔下來那次使他最終拿起電話撥通了昆西。那天她一宣在地上爬來爬去,手腳並用爬上樓梯然後再順原路爬下來、做得非常出色.那天是安迪在照看她;維奇和她一個朋友到桑特商店買東西去了。她本來有些猶豫,不知是否應該離開,安迪幾乎不得不把她扔出了門。最近她看上去太勞累。太疲憊了。 她眼中有種呆呆的神情使他聯想起戰爭期間那些關於疲憊戰的故事。 當時他正在起居室中看書,離樓梯不遠。恰莉正在爬上爬下。樓梯上還有一隻特迪玩具熊。當然,他本該把它拿走的;可每次她爬上去時都從旁邊繞過,所以他就放鬆了警惕……就象波特城看似正常的生活使他放鬆了警惕。 當她第三次往下爬時,腳絆在了熊身上.唰,砰,咚,她一直摔到了樓梯底下,因為憤怒和恐懼哀哀哭著。樓梯上鋪著地毯,她連一道擦傷都沒有——上帝總是在保護醉漢和小孩,這是昆西的話,也是那天他第一次有意識地想到昆西——安迪沖過去抱起她,對她說了一大堆安慰的話,並且迅速地查看了一下她的全身,看看是否有出血或是脫臼或是腦震盪的跡象。這時—— 這時他感覺到它穿過了自己的身體——他女兒腦子裡發出的無形的、令人難以置信的死亡霹靂。那感覺就像是在盛夏,當你在站台上離一列疾駛的高速列車太近時所感覺到的那股熱浪。輕柔、無聲的熱氣流……然後那只特迪熊著了起來,火苗躥起老高。有一陣安迪透過火舌盯著它黑色的眼睛,看著它燒焦變黑; 熊滾落的地方,火苗開始向地毯擴散、,。安迪放下女兒,奔向掛在電視機旁牆上的滅火器。他和維奇從沒討論過女兒可能會做的事一安迪有時想談,可維奇不願聽;她帶著歇斯底里的固執回避著這個話題,說恰莉什麼事也沒有,什麼事也沒有一可滅火器還是未經討論就悄悄地出現了,就像春夏之交悄悄出現的蒲公英。他們沒有談起恰莉能夠做什麼,但滅火器還是出現在每個房間裡。 他抓起滅火器向樓梯衝去,鼻孔中充滿著燒焦地毯的糊味。 這時他居然還有時間想起他小時候讀的那個故事《美妙生活,作者是賈羅姆:畢克斯白,』講的是一個小孩利用心理恐怖控制了他的父母一上千種死法的惡夢一而且誰也不知道……誰也不知道那孩子什麼時候會發瘋。 恰莉坐在樓梯腳下嗚咽著。 安迪猛地擰開滅火器的開關,將泡沫噴在擴散的火苗上,將它撲滅。他抓起特迪熊,它的毛上已沾滿了泡沫.安迪拿著它走下樓梯。 他恨自己要做這件事,但出於某種本能他知道不得不做—— 必須立下規矩,必須給她教訓。他將玩具熊塞到尖叫著的恰莉佈滿淚痕(充滿驚懼的臉上.噢,你這該死的混蛋,他絕望地想到,你幹嗎不到廚房去拿把削皮刀在她臉上一邊劃上一刀?給她做上記號?他的念頭凝固了。傷痕,對。這就是他要做的。給他的孩子留下傷痕。在她的心靈上留下烙印。 「你喜歡特迪這樣子嗎?」他吼道。熊已經燒焦變黑,在他手裡仍像二塊正在冷卻的炭火那樣溫熱,「你喜歡特迪全都燒焦再也不能和你玩嗎?恰莉?」 恰莉嚎陶大哭,皮膚紅一陣。白一陣,兩眼充盈著淚水: 「爸!特迪!特迪!」 「是啊,特迪,」他悲哀地說,「特迪都燒焦了,恰莉。你燒了特迪。而且如果你燒了特迪,、你也會燒媽媽。爸爸。現在…… 再也不要這樣做了」他俯下身湊近她,然而沒有抱她起來,也沒有碰她;「再也不要這樣做了因為它是個壞東西!」 「爸爸一一他再也不忍心造成更大的傷害和恐怖。他抱起恰莉,摟在懷裡走來走去,、直到一過了很長時間一她的綴泣變成了不規則的顫動和抽噎。當他再看她時,她的臉枕在他肩膀上,已經睡著了。 他把她放到沙發上.來到廚房,拿起電話撥通了昆西。 昆西並不想談這件事、那是1975年,他正為一家大型航空公司工作。每年聖誕節他都會給麥克吉一家寄來賀卡,裡邊的附言說他現在是負責調解的副總裁。當製造飛機的工人們遇到問題時,他們就會去找昆西。昆西會幫助他們解決問題一孤獨。異化,也許還有他,們的工作使他們產生的一種屈辱感一這樣他們就不會再回到生產線上去製造麻煩。於是飛機就不再會墜毀,世界也就會為民主繼續保持安定。為了這一點,昆西一年掙三萬二千美元、比安迪多一萬七千,」我並不感覺內疚」他曾經寫道,「我覺得幾乎只憑自己的力量而使美國不致傾覆,這點薪水是很微薄的。」 這就是昆西,像以往一樣玩世不恭。滑稽幽默。但那天當女兒睡在沙發上。啟己鼻中充斥著燃焦玩具熊和地毯氣味的安迪從俄亥俄給他打電話時,他並沒有表現出他的滑稽和幽默。 「我聽說過一些事情。當昆西發現自己不透露些什麼,安迪不會輕易放過他時,他終於說道,「但有時人們會竊聽電話的,老夥計。現在是水門事件的時代。」 「我嚇壞了。」安迪說。「維奇也怕極了。而且恰莉也嚇壞了。 你聽說了些什麼,昆西?」 「從前有一次試驗,十二個人參加了,」昆西說,「大約六年以前。你記得嗎?」 「我記得。」安迪苦澀地答道。 「這十二個人裡沒有多少人還活著。我最後一次聽說是四個。 其中兩個人結婚了。」 「是的。」安迪說,但內心中感到越來越大的恐懼。只有四個人還活著?昆西在說什麼? 「我聽說其中一個人可以折斷鑰匙.關上門,而並不用手碰它們。」昆西尖細的聲音通過二千公里的電話線傳來,通過轉換台,通過內華達。愛達荷。科羅拉多。伊阿華州的分線箱,遠遠地傳來,飛越了上百萬個地方的聲音。 「是嗎?」他問,竭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他想到了維奇,有時她可以打開收音機或關上電視而根本不用走近它們—— 而且很明顯維奇並沒有意識到她在做這些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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