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死光 | 上頁 下頁
五七


  「上帝!」麥克慌張地想。「上帝,不要!上帝!」

  但是麥克又意識到自己還算幸運——他跑進來的地方是煙囪的底部,而上部正是他現在所在的地方,一部分紮進了土地裡。所以大鳥不會鑽到他這裡。但是——要是它卡在那裡怎麼辦?

  如果那樣的話,他就得和這只鳥死在這裡。死在這裡,然後一塊在黑暗中腐爛。

  「上帝!不要!」他大聲吼叫著,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哭出聲來。他又投出一塊磚頭,這一次非常有力——以後他告訴別人,就像是有人在他身後給他的手臂加了巨大的推力。磚頭打了出去,這次沒有聽到打在羽毛上的那種「噗」的聲音,而是「啪」的一聲。接著便是大鳥疼痛的叫聲。煙囪裡的空氣劇烈地震盪著,塵土和煙灰讓麥克不停地咳嗽。

  光線又出現了。一開始很微弱,等到大鳥從洞口出去之後就完全明亮了。麥克大聲地哭著,跪在地上瘋狂地檢著磚塊。他要阻止那只鳥再次進來。

  大鳥彎著頭,又朝裡面看。麥克發現他的反擊起了作用:大鳥的右眼幾乎沒有了。那只原來黑漆漆的地方現在血跡斑斑。

  它看見了麥克,又要往裡鑽。麥克的磚塊又不停地飛了出去,打在它的頭上和喙上。大鳥退了一下,喘著氣,張開嘴,露出了銀白色的舌頭。

  麥克奮力把最後的一塊磚頭擲了出去——不偏不倚恰好打進大鳥嘴裡。隨著憤怒而痛苦的鳴叫,大鳥又退了出去。

  麥克抬起頭看著上面。他的臉粘滿了塵土和煙灰。惟一乾淨的地方就是被眼淚沖刷出來的兩道淚痕。

  頭頂上傳來了大鳥走來走去的聲音。「嗒,嗒,嗒,嗒」。

  麥克又向後退了退,又撿了很多磚塊,一直向煙囪口的方向堆積——如果它再敢進來,他要來個近距離射擊。外面仍然很明亮。已經5月了,天不會黑得太早——但是要是那大鳥要等著他該怎麼辦?

  「嗒,嗒,嗒,嗒。」

  現在他又有足夠的彈藥了。他把雙手在褲子上擦了擦,等著下面要發生什麼事。

  過了一段時間——他也不知道是5分鐘還是25分鐘,大鳥的翅膀又撲騰起來了,然後它落到了洞口上。麥克躲在磚堆後面,把他的「炮彈」接二連三地發射出去。又一塊磚頭打在了大鳥的腿上,流出的血像它的眼睛那麼黑。

  麥克興奮地叫嚷著:「快滾!我向上帝發誓,我要把你打走!」

  大鳥飛到一邊,又開始走了起來。「嗒,嗒,嗒,嗒」。

  麥克等待著。

  終於聽到了大鳥起飛的聲音。麥克等待著它的雙腿在洞口出現,但是卻沒有。他怕那是一個陷階,又等了一會兒。

  最後,他開始說服自己:「不要害怕!我又不是兔子!」

  他盡其所能拿了很多磚塊,又在襯衫裡面塞了一些,然後萬分小心地踏出了煙囪口。大鳥不在了。環顧四周,也沒見大鳥的蹤跡。它真的走了。

  麥克的神經一下破裂了。他一邊尖叫著,扔掉了手裡的磚頭,沒命地向大路跑去。襯衫下擺從褲帶裡脫了出來,裡面的磚塊也全漏光了。他一隻手按住圍欄,一下子躍了過去。然後推起車子,跳了上去,瘋狂地蹬了起來。他不敢回頭,也不敢放慢速度,直到到達車來車往的帕斯徹路和梅恩大街的交叉口,他才松下一口氣。回到家裡,父親正在給拖拉機換火花塞。威廉上下打量著麥克。麥克遲疑了一下,然後告訴父親說他在躲避路上的一個坑時,從車子上摔了下來。

  6

  別管那些了。麥克。漢論看看那兩道一直延伸到運河邊上的淺溝。

  別管那些事情了。說不準那只是一場夢而已。還有——在運河的邊上也有幹了的血跡。

  看看這些,麥克又向下望去。黑色的運河水緩緩地流淌著。沿著運河的兩側是肮髒的黃色泡沫,有時順著河水流走,形成圓圈。突然之間,那個圓圈好像形成了一個孩子的臉,眼睛裡滿是恐怖與痛苦。

  麥克好像被針紮了一樣,屏住了呼吸。

  泡沫又分開了。就在此時,他的右面傳來一聲很大的濺水聲。麥克一下子轉過頭來,就在那一刻,他確信自己在運河的水流中看見一個什麼東西。

  然後它就不見了。

  麥克身上一陣發冷。他哆嗦著,從口袋裡掏出了剛才在草地上撿到那把折疊小刀,把它扔到了運河裡。它濺起一個小水花,水面上形成了幾圈漣遊……然後什麼也沒有了。

  他轉過身來,準備向他的自行車走去。然後——他突然加快了速度,拼命地向公園大門跑去,一腳踢開了車子支架,箭一般地疾駛而去。海水的腥味太濃了……無處不在。

  有什麼東西過來了,他聽到了草地上拖曳著的腳步聲。

  他竭盡全力蹬著自行車,連頭也不敢回。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驅使著他到了那裡。

  然後他盡力地想著家裡的雜活。什麼也不想,只想著雜活。他終於成功了。

  當他第二天在報紙上看到那個標題——《男孩失蹤引起新恐慌》時,他又想起了那把他丟進運河裡的小刀——上面還刻著E.C.他想起了草地上的血跡;想起了一直延伸到運河邊上的那兩道淺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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