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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3

  愛德華。康克雷當然已經死了。

  他死於6月19目的夜晚,和他的繼父曼克林毫無關係。就在班恩。漢斯科和他母親坐在家裡看電視的時候;就在艾迪。卡斯布拉克的母親焦急地摸著他的前額看他是不是發燒的時候;就在貝弗莉。馬什的繼父(一個脾氣和愛德華的繼父極為相似的人)踢了她一腳,告訴她去洗盤子的時候;就在麥克·漢倫在自家花園拔草而被高年級的孩子們謾駡的時候;就在理奇·多傑在偷看從父親抽屜裡翻出來的半裸女人照的時候;就在比爾那邦驚慌失措地扔掉喬治相冊的時候,愛德華死了。

  儘管他們當中此後沒有一個人記得當時的情況,他們所有的人在愛德華死的那一刻都始起頭來……好像聽到了遠方傳來的叫聲。

  《德裡新聞》的報道有一點絕對正確:愛德華的成績很糟糕,他不敢回家面對他的繼父,還有母親和繼父這個月一直在打架,那使情況變得更加糟糕。每當吵架白熱化的時候,母親會前言不搭後語地大聲叫駡,繼父先是不高興地嘟噥,然後就會嚷著讓她閉嘴,最後就破口大駡。但是愛德華從來沒有見過他曾對母親拳腳相加,愛德華覺得他不敢那麼做。以前愛德華和多塞常挨他的毒打,現在多塞死了,他把多塞的那一份也算到愛德華頭上了。

  他們的罵架不時發生。最常發生的時候是在月底,也就是發薪水的時候。有時他們大吵大鬧引得鄰居報警,最後警察來了他們的吵架才告一段落。母親總是向警察挑釁說他不敢碰她,而繼父也從來不敢那麼做。

  在家裡氣氛緊張的時候,他只有儘量學乖一點,不然的話,看看多塞的下場就知道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具體的細節,但是他知道為什麼。他想多塞是在錯誤的時間跑到了一個錯誤的地方。他們說多塞是在車庫玩耍時從梯子上掉下來摔死的。每當繼父坐在廚房的桌子旁邊,手裡拿著一杯啤酒,低著頭一聲不吭的時候,愛德華就躲得遠遠的——小心為上。

  還有那把錘子不在車庫了。

  它怎麼了?它丟到哪兒了?

  那把錘子是曼克林的心愛之物,嚴禁他們哥倆動它。「如果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敢動一動,我就把你們的肚子裡的雜碎都掏出來。」多塞曾經小心地問那把錘子是不是非常珍貴,曼克林說那把錘子沒有後坐力,不管用多大的勁,它都不會彈回來。

  現在它不見了。

  自從他的母親再嫁之後,因為耽誤了許多課,愛德華的學習成績不是很好,但是他絕不是一個笨孩子。他想他知道那把錘子的事情。

  他想可能是曼克林在多塞身上使用了那把錘子,然後把它埋在花園裡或者扔到了運河裡。在他讀過的那些恐怖故事裡經常發生那樣的事情。

  他走近了運河。運河的水波蕩漾著,好像絲綢一樣光滑。月光落在水面上,泛起點點魚鱗。他把帽子扔到一邊,在水泥岸上坐了下來。

  河水緩緩地流動著,經過愛德華現在坐著的地方,流向巴斯公園和德裡中學的木橋。那些木橋的兩側塗滿了各式各樣罵人的話。有一次愛德華曾經看到上面塗抹著:「挽救俄國猶太人!收集珍貴的獎章!」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愛德華今晚沒有去開心橋;他原來想到公園裡的露天音樂台底下躺上一晚,但是現在他決定就坐在這裡了。公園是個寧靜的地方,但他想公園裡最好的地方就是現在他坐的地方。他喜歡夏季來這裡,因為在夏季時水位很低,流水只是沖刷著兩岸低處的石頭,發出悅耳的聲音。他也喜歡在3月底4月初左右來這裡。每到冰雪融化的時候,運河就變得梁騖不馴,攜帶著大量的樹枝和垃圾洶湧而過。不止一次他曾經幻想和他的繼父站在運河邊上,然後突然間把那個該死的壞蛋推下去。那個壞蛋會尖叫著,雙手揮舞著掉進水裡,然後愛德華會站在水泥護欄邊上,看看他被洶湧的河水帶走。是的,愛德華會站在那裡,高聲叫駡:「這是為了多塞,該死的!到地獄裡受苦去吧!」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但是想起來確實讓他心曠神怡——一隻手抓住了愛德華的腳。

  他一直朝學校那邊望,臉上流露著甜美的笑容,幻想著那個該死的繼父如何被河水沖走。但是,腳上的扯動使他吃了一驚,失去了平衡,險些滾到運河裡。

  大概是那些大孩子們常說的同性戀者。他想著,然後低頭向下看。他嚇得目瞪口呆,尿了一褲子。不是同性戀者。

  而是多塞!

  就是弟弟多塞!他仍然穿著藍色的運動夾克和灰色的短褲,只不過夾克上面沾滿了泥土,而短褲被水浸濕了,緊貼在腿上。他那中間塌陷進去的頭顱還朝著愛德華笑!

  「愛德——華。」那個已死的多塞叫著,聲音嘶啞,和恐怖電影裡行屍的聲音別無二致。多塞咧著嘴,露出了閃閃發光的黃牙。

  「愛德——華……我來看你了……」

  愛德華想要叫嚷。可是無限的驚懼控制了他,使他無法叫出聲。

  多塞的雙腳竟然緊緊地貼在運河的水泥護牆上,而其中的一個腳跟也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咬掉了。

  「下來,愛德——華……」多塞的手上力氣非常大,正把愛德華拖向運河的邊緣。愛德華發出一聲低低的悲嚎,一下手抓住了水泥護欄,拼命掙脫了那只手,然後連滾帶爬地往前跑,心裡想著:「它決不是多塞盧愛德華終於叫出聲來。尖利的叫聲刺破了夜空。他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多塞在哪兒,結果一頭撞到了一棵榆樹上。

  他的眼前金星一片,摔倒在樹底下。但他仍然掙扎著站起來,用手擦了擦頭上流下來的鮮血。

  他四處望瞭望,到處都是可怕的寂靜。

  就在他以為已經脫險的時候,身後又傳來了幽幽的叫聲:「愛德——華,難道你不想見我嗎?」

  愛德華又向前猛衝。他的眼睛盯著前方的那盞路燈,那是公園的正門。他心裡想,跑出這片樹林,到路燈那邊就安全了。

  什麼東西趕了上來,而且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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