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死光 | 上頁 下頁


  但是他還是感到害怕,他甚至不敢打開地下室的門去按電燈開關,因為他總是有一種不敢告人的愚蠢的想法:只要當他伸手去按開天時,一個可怕的魔爪會抓住他的手腕……然後將他拖入散發著又潮又髒的腐爛的蔬菜氣味的黑暗中去。

  太傻了!根本就沒有那樣張牙舞爪、遍體長毛、殺人取樂的怪物。有的只是那些哈特利在晚間新聞中報道的變態殺人狂——總之,在地下室不可能有那樣的怪物。但是,恐懼依然揮之不去。當喬治打開門,左臂緊緊攬著門框,右手摸索電燈開關時,地下室裡的那種氣味變得越來越濃,好像要充滿整個世界。那是一種讓人無法逃避的怪物的氣味:它潛伏在那裡,正蓄勢待發!它能吃掉一切,尤其嗜食男孩血肉!

  小喬治緊閉雙眼,舌尖緊張地從嘴角伸出來,像是渴望水源的根苗;同時又不停地說服自己:看看你,喬治!你竟然畏懼黑暗!

  遠遠地傳來鋼琴聲,聽起來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虛無縹緲。這琴聲對小喬治來說就像是一個筋疲力盡、行將溺水的游泳者聽到的人群熙攘的海灘上傳來的談笑聲。

  他的手指終於摸到了開關!

  他用力一按——仍然漆黑一片。沒電!

  喬治倏地將手縮了回來,就像摸著一個裝滿惡蛇的籃子!他向後退了幾步,心跳不止。沒電,是他自己忘記了——那現在怎麼辦?回去告訴比爾因為停電他沒拿到石蠟?他怕一個比殺人狂更可怕的東西將他拖入黑暗中去?別人也許只是嘲笑他,但是比爾會更勝一籌。他會說:「長大點兒,喬治!你到底想不想要這艘船?"

  恰似心有靈犀一般,他聽到了比爾的叫聲:「喬治!你哪兒去了?"

  "馬上就來!"喬治立刻答應。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想撫平上面的雞皮疙瘩。"我只是停下來喝點水!"

  "那你快點!"

  喬治不得不向下走了四級臺階,終於到了架子旁邊。他的心通通地狂跳,汗毛直豎,雙手冰涼。地下室的門似乎隨時都可能關閉,將廚房窗戶射出的幾絲燈光全都扼殺。它正在低聲咆哮——一種比變態殺人狂、日本鬼子和食人族以及恐怖電影裡的那些怪物更加可怕的東西——正向他撲來,要將他的全身撕裂。

  因為發洪水,地下室的氣味比往日更難聞。鄧邦家的房屋在威產姆大街的上部,儘管地勢較高,但是仍有水滲入地下室裡。那氣味讓人難以忍受,只能屏住呼吸。

  喬治慌亂地翻著架子上的一堆東西——幾罐鞋油和擦鞋布,一盞破舊的煤油燈,兩個空啤酒瓶和一個"海龜牌"石蠟罐——不知為什麼,他好奇地注視著罐子上的那個海龜,癡癡地長達半分鐘之久……

  最後,他終於找到了那個寫著"海灣"的萬盒子。

  喬治一把抓起盒子,拼命地向上跑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襯衣的後擺還露在外面:地下室裡的怪物也許等到他拿到東西後,就會拉住他襯衣的後擺,一把抓住他,然後——他一陣風沖進廚房,"啪"地一聲甩上房門。他閉著眼,背靠著門,一手緊緊拿著那盒石蠟。汗水不斷地從他的手臂和前額滲出來。

  鋼琴聲停了下來。媽媽的話飄到了他的耳朵裡:「喬治!下次你關門時能不能再重一些?這樣你就能把碗櫃裡的盤子震碎幾個了。"

  "對不起,媽媽。"喬治回答。

  "喬治,你真是廢物!"比爾在他的臥室喊。怕讓媽媽聽到,他壓低了聲音。

  喬治在竊笑。恐懼如同噩夢一般,醒來後就會消失。所有的一切都已過去……

  喬治一邊走向裝火柴的櫃子,一邊在想:「我在哪兒見過那樣的海龜呢?"

  但是想不起來。還是算了吧。

  他從抽屜裡拿了一盒火柴,從架子上取了一把小刀,又從碗櫃裡拿了一個碗,然後回到比爾的臥室。

  "你這個笨、笨蛋,喬、喬治。"比爾說,語氣裡透著親切。他把床頭桌上的水杯、大水罐、藥瓶之類的東西向後挪了挪,騰出些地方。桌上還有一個舊收音機,正在播放小理查德的樂曲,不像肖邦或巴赫的樂曲那麼激烈,而是非常輕柔,讓人感覺到一種原始的吸引力。母親曾在朱麗婭音樂學院學過古典鋼琴,她對搖滾樂深惡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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