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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12

  怒火平息了。

  她的孩子波爾還沒有長大,但是已經有了她自己的朋友,長出了蘋果芽一般的乳房,也開始有了月經期。她長大了,可以跟母親就穿什麼服裝以及在哪裡過夜、可以做些什麼、可以交往什麼人、外出多久之類的話題爭論不休了。波爾的青春期颶風還沒有完全開始,但是羅西知道即將來臨。然而她處之泰然,因為她的怒火已經平息。

  比爾的頭髮已經開始灰白,也有些禿頂了。

  羅西的頭髮仍是棕色的。她簡單地梳理了一下,披在肩頭。她有時把它們紮起來,但是再也沒有辮過。

  自從他們去州際27號公路那裡的湖濱野餐勝地至今已經過去許多年了。比爾似乎已經忘記了那次野餐,他賣掉了他的哈雷·戴維森牌摩托車,據他說他賣掉它是因為,「我的反應已經相當遲鈍了,羅西。當快樂變成了冒險時,一切就該結束了。」她沒有和他爭辯,但是她感到比爾在賣掉小摩托的同時,也賣掉了一大堆美好的記憶,她為此感到悲哀。好像他的許多青春年華都塞進了車鬥中,在那位從埃文斯通來的漂亮年輕人騎走它之前忘了檢查一下,把它們取出來。

  他們再也沒有去野餐,但是羅西每年春天都要單獨外出一次。她發現在老樹的陰影下,那粒種子從一根細嫩的枝芽長成了一棵幼樹,長出了平滑而挺拔的樹幹和信心十足的枝杈。她觀察到它在年復一年地長大,林中空地上看不到小狐狸在嬉戲。她靜靜地坐在樹前,有時可以坐上一個小時,雙手並排放在腿上。她來這裡不是為了祈禱,也不是要做禮拜,但是她感到來這裡是正確的、合乎禮儀的,是完成了某種毋庸置疑的義務,如果她來這裡能夠使她不傷害任何人——比爾,波爾,羅達,科特(拉比·利弗茨已經不需要擔心,他在波爾五歲時靜靜地死於心臟病)——在這裡花費掉的時間便得其所哉。

  這棵樹長得多好!它稚嫩的枝椏上已經密密麻麻掛滿了黑綠色的狹長樹葉。過去幾年來,羅西觀察到樹葉的顏色在逐漸變深,後來的兩年中,它的花朵變成了果實。如果有人碰巧從林地路過,吃了這棵樹上的果實,羅西斷定那人必然會死,而且死得很可怕。這事經常使她擔心,但是在未發現有人來過的跡象之前還沒有什麼可以擔心。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看到過任何跡象,甚至沒有見到過任何一個啤酒罐、煙頭,或者口香糖的包裝紙。她將潔白無暇的雙手放在腿上,看著這棵曾經濺滿玫瑰紅的憤怒之樹,心想,它在不久的將來會長出甜膩膩的死亡之果。

  她有時在這棵小村旁唱歌。「我是真正的羅西,」她唱道,「羅西就是我自己……你為何不相信……我不是個普通人……」

  她當然是一個普通人。不過對於那些在她生活中很重要的人來說,她不是普通人。她只關心著這些人。她們扯平了,穿古典服裝的那個女人一定會這麼說。她到達了安全的港灣,在湖邊沐浴著明媚的春光,多年來沒有發生任何變化的靜悄悄的林中空地上(就像一幅油畫,人們在陳舊的古董店或者抵押租賃店裡能夠找到的那種),她盤腿坐在那裡,心中充滿難以承受的感激之情,這種感激之情使她唱了起來。她只能唱。沒有別的選擇。

  那只雌狐現在已經老了,它蓬鬆美麗的毛髮上已經佈滿了銀絲,有時它站在空地旁邊,好像在聽羅西唱歌。它黑色的眼睛雖然沒有向羅西傳達出任何清晰的思想,但是不能不看到在這只衰老而又聰明的大腦裡隱藏著最健全的神志。

  1993年6月10日-1994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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