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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面具,諾米,」他父親又在低聲說話,「面具能幫你一把,最好把它戴好。」

  「說得對。」公牛說。它現在被卷在諾曼上半部臉上,因此聲音含糊不清,但諾曼完全聽得懂。

  他小心仔細地把面具拉下來,一直套到下巴骨底下。這確實有用,它就像體操教練保護運動員一樣托住了他的臉。

  「好啊,」公牛說,「乾脆把我當成個下巴托。」

  諾曼深深吸口氣,掙扎著站起來,同時把那把點45式手槍別進褲腰裡。真酷,他想,這是男人的世界,女人不該插手。他甚至覺得通過面具的眼孔看世界,要看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楚,似乎他的視力也提高了。這無疑只是他的想像,但它的確起了點兒作用,使他感覺良好,並建立起了自信心。

  他背靠在牆上,猛地往前一跳,撞在那扇羅西和那位變態狂朋友走進去的大門上。他的下巴在面具緊繃之下仍然疼得發抖;但他毫不猶豫地又一次全力撞了上去。門框嘎吱作響,一長條銀色的木板從門框上掉落下來。

  他突然發現自己渴望哈裡·畢辛頓也在這裡。他們兩人只需要撞上一次就可以把門撞開,然後讓哈裡對付他的老婆,他自己對付她的男朋友。和羅西幹一次是哈裡一生中無法說出口的一個最大的願望,儘管諾曼不能理解,但每當他來做客時諾曼都能從他眼睛裡看到這種欲望。

  他再一次向那扇門撞去。

  記不清已經是第六次還是第七次了,門鎖終於被撞開,諾曼順著慣性沖進了房屋。她就在這兒,他們只能在這兒。

  可是他一個人也看不見,汗水流進眼睛,霎時視線變得模糊了。屋子裡好像是空的,但是不可能。

  他們沒有從窗戶出去:窗戶關著,上了鎖。

  他借著從外面射進來的籠罩著霧氣的昏暗燈光搜遍整個房間,腦袋來回轉動著,費迪南德的犄角伸向空中。

  她在哪兒?雜種!以基督的名義,她究竟到哪兒去了?

  他看見房間遠處有個敞開的小門,裡面有個關得緊緊的小衣櫃。

  他走過去,用目光掃視著整個浴室。浴室是空的,除非——

  他拔出槍,對著浴簾連開兩槍,在印花塑料浴簾上打出了一對驚奇的黑眼睛。他把浴簾拉到一邊,浴缸是空的。

  子彈在瓷磚上打出了兩個洞,這就是全部的破壞範圍。

  也許這樣更好,無論如何他並不想殺了她。

  但是她究竟到哪兒去了呢?

  諾曼轉身回到房間,跪在地上(由於怕疼縮了一下,其實並沒有真正感覺到疼),用槍在床底下來回掃了一遍。

  什麼也沒有。

  他氣得向地上猛擊一拳。

  他向窗口走去,因為這是惟一漏掉的地方,至少他暫時還這樣以為,儘管眼睛早已告訴他那兒沒什麼線索。

  直到他看到了像是月亮的光線從另一扇打開的門中瀉入,他才發現第一次搜索時漏掉了這扇門。

  月光?你真的以為你看到了月光嗎?你真傻,諾曼,難道你忘了,外面是大霧的天氣,兒子,漫天大霧。而且即使今晚真是本世紀最美好的月圓之夜,這也只是個壁櫃而已。準確些說,它只是二層樓上的一隻壁櫃。

  它也許是,但他身上的汗味、油膩的頭髮……一切都足以使他確信,一個父親未必掌握著世間的真理。諾曼知道,月光從二樓的壁櫃中瀉入純粹是無稽之談……但這恰恰是他看到的東西。

  諾曼垂下拿槍的手,慢慢往那扇門走去,停在反光的地板上。

  他透過面具的眼孔(奇怪的是,似乎他的兩隻眼睛始終是從一個眼孔中觀察事物的)掃視壁櫃。

  壁櫃兩邊都有衣架,空蕩蕩的衣架懸在金屬棍上,但這個壁櫃的後牆不見了,在本應是後牆的地方,現在是一片灑滿月光的山坡,山上長滿鬱鬱蔥蔥的青草。

  董火蟲在昏暗模糊的樹影間閃爍。飄過天空的雲彩靠近或遮住月亮時像一盞盞頂燈。還不是滿月,但月亮也快圓了。

  山腳下是一座廢墟,諾曼覺得它看著像一個荒廢的農場,或者是一座廢棄的教堂。

  我真的瘋了,他想。要不就是她把我打得喪失了意識,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不,他不接受這個結論,也不願接受。

  「回來,羅絲!」他在壁櫃裡喊……嚴格地說,它已經根本不是壁櫃了,「回來,你這雜種!」

  沒有回應,只有那不真實的景色……一陣微風吹過,送來青草和野花的芬芳,證明它並不是諾曼古怪而完美的幻覺。

  甚至還有別的:蟋蟀的鳴叫聲。

  「你偷了我的信用卡,你這雜種。」諾曼用低沉的聲音說。

  他走近壁櫃,抓住一個掛在壁櫃上的衣架,就像拉著吊環乘坐地鐵的乘客一樣。他身外是那個怪異的月光世界,但是這一刻裡,他所有的恐懼都被淹沒在憤怒中了。「你偷走了它,我要和你談談這件事情……離近點兒談……」

  他低頭走進壁櫃,繞開金屬棍,幾個衣架被他碰落在木地板上。然後,他直起腰在原地站了片刻,注視著展現在他面前的另外一個世界。

  他繼續往前走。

  好像有一種往下走的感覺,就像在一幢高低不平的古老的房間裡走路,但是僅此而已。只走了一步,他就已經走出了壁櫃。他正站在草地上,帶有花香的夜風從四面八方吹拂著他,從面具的眼孔吹進去(現在面目上只有一隻眼孔,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自從邁出這一步以後,他對此已不再覺得奇怪),使他那紅腫的皮膚感受到一股清新的空氣。他抓住面具的邊緣,想把它摘下來,讓整個面孔都享受一會兒清爽的夜風,但是面具摘不下來。它長在了他臉上,一點兒都動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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