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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我想知道為什麼你父母當時要創建姐妹之家?為什麼你要繼續做這件事?」

  安娜拉開一隻抽屜,在裡面翻了一會兒,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紙皮書,隔著桌子扔了過來。羅西揀起書,注視了片刻,眼前出現了倒敘似的生動回憶。這短短的一刻裡,她不僅回憶起大腿內側鮮血淋漓的場面,而且又重新體驗了一遍那種感覺:諾曼在打她之前從她手裡搶走那本紙皮書,撕成了碎片;她從他的影子看見他一邊打電話,一邊無休止地神著縮成一團的電話線;她聽見他對話簡的另一端說事情確實很緊急,他的妻子懷孕了;她看見他回到房間,從地上揀起一片片的碎書,書的封面上印著一位紅發女郎。

  安娜扔給她的書封面也是一位紅發女郎。

  這事真麻煩,諾曼說。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對這種垃圾沒興趣!

  「你怎麼了,羅西?」安娜擔心地問。她的聲音像是來自遙遠的地方,又像是在夢中聽到的聲音。「羅絲,你沒事吧?」

  這本書的標題《苦兒的情人》同樣也鍍著紅色錫箔,標題的下邊寫著:保羅·謝爾頓最暢銷的小說!羅西從那本書上抬起頭來,勉強露出笑容。「是的,我挺好。這是一本熱門書。」

  「內用按摩器是我的秘密嗜好,它比巧克力好,因為它不會使你發胖。這玩意兒比真正的男人好,因為它不會在淩晨四點鐘把你叫醒,喝點兒酒,跟你再來一次。但它們是垃圾。你知道為什麼?」

  羅西搖搖頭。

  「因為這整個世界是按照他們設計的,是由他們解釋的。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有原因,他們就像超市小報上的故事一樣胡編亂造,在一本像《苦兒的情人》這種書裡,安娜·史蒂文森毫無疑問會管理姐妹之家,是由於她本人也是一位受過侮辱的女人……或者她母親是。但是實際上我從未受到過侮辱,據我所知,我媽媽也從來沒有過。我的丈夫經常忽略我的存在,但他從來沒有侮辱過我。不知格特和波爾告訴你沒有,我已經離婚二十年了。」

  羅西輕輕點了點頭。她想起了諾曼打她,傷害她,使她哭泣的那些日子……他會在某一天晚上毫無理由地送她半打玫瑰花,並帶她出去下館子。她若問他這是什麼日子,為什麼這麼做時,他通常總是聳聳肩膀,說不為什麼,只是「很想款待她一次」。毫無疑問諾曼會以這種偶爾為之的狂風暴雨般的方式款待她,以彌補自己的一切不足。抵消他稱之為「壞脾氣」的所有過失。他決不會想到,這種行為比起他的一次狂怒來更加令她害怕。起碼她知道她應該怎麼對付。

  「我不喜歡為報答別人而做事情,」安娜平靜地說,「這引不起我的共鳴。不過在保羅·謝爾頓這類書裡這麼寫完全可以理解,它能給人以安慰。相信我的話,上帝是十全十美的,人們喜愛的書中主人公決不會有事。請把書還給我,今晚我要一杯接一杯地喝著熱茶讀完它。」

  羅西笑了,安娜也回報了她一個笑臉。

  「羅西,你會來參加艾丁格碼頭的野餐嗎?我們需要盡可能多的幫助。我們做事總是這樣。」

  「好的。除非利弗茨先生認為我是個奇才,叫我週末上班。」

  「不會的。」安娜繞到桌子這邊來;羅西也站了起來。談話結束後,她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安娜,我什麼時候能搬進去?」

  「如果你願意,明天就可以。」安娜彎腰拿起那幅畫,她深沉地看著油畫背面硬紙板上的碳筆字,然後翻過來。

  「你為什麼說這幅畫很奇特?」羅西說。

  安娜用食指撫摩著鏡框上的玻璃。「因為這女人在畫的中間,卻只有背影。這種畫法對於這種傳統手法的畫作來說是一種極其奇特的嘗試。」她看著羅西,開始略帶歉意地繼續說,「順便說一句,山下的神廟沒有透視感。」

  「賣給我這幅畫的人也注意到這一點了。利弗茨先生說,作者很有可能是故意這樣做的。否則會丟失一些東西。」

  「他說得很對。這裡面的確是有些東西,一種充滿的感覺。」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安娜笑了。「其實我自己也不懂……只感到裡面有些東西使我想起我讀過的浪漫小說來。進發著荷爾蒙的強壯男人和性欲旺盛的女人,充滿是我所能想得起來的惟一能準確表達我的意思的字眼。天空給人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感覺。」她又把鏡框翻了過去,更仔細地研究背面的碳筆字。「是不是你的名字在上邊才引起了你的注意?」

  「不,」羅西說,「我已經決定要買這幅畫以後才看到背面寫著羅絲·麥德幾個字。」她笑了,「這只是個巧合——這種事情在你喜歡的浪漫小說裡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的。」

  「我知道。」安娜的表情看上去一點也不像知道了的樣子。她的大拇指從碳筆字上劃過。它們極容易弄髒。

  忽然,羅西沒來由地感到煩躁不安起來,好像在黑夜已經降臨的另外一個時區裡,有人在掛念她。「不過,羅絲畢竟是個通俗的名字,不像伊萬吉藍或者佩特羅尼拉等那麼少見。」

  「你說得有道理。」安娜把畫遞給她,「不過碳筆字也很有意思。」

  「怎麼?」

  「碳筆很容易被抹掉,如果背面的字一直沒有保護起來,它早就被弄髒了。所以玫瑰紅這幾個字一定是後來加上去的。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畫本身不像是近期的作品,它至少有四十多年了;應該有八十到一百年左右。它還有些奇怪的地方。」

  「什麼?」

  「沒有畫家的署名。」安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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