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
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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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們那裡至今還有這些自稱友人的人。」 「是麼?」 「是……或者說對,如果你更喜歡那個字的發音;我自己就已經開始喜歡這裡的說話方式了。我喜歡友人談話的方式。很動聽的發音方式。」 「但讓我姑媽一說可就不好聽了,」蘇珊說著就想起了她和姑媽那場關於襯衫的爭論。「那就回答你的問題吧,對——我支持聯盟,我想。因為我爸爸支持聯盟。但如果你問我是不是對聯盟忠心耿耿,我想我不是的。這些日子,關於聯盟的人和事,我們既少有耳聞,也很少見到。故事和謠言基本上都是通過流浪漢和長途跋涉的旅行推銷員來傳播的。而且現在沒有鐵路……」她聳聳肩。 「平時跟我交談的老百姓也是這麼想的。但你的托林市長——」 「他不是我的托林市長。」她其實並沒打算用如此強硬的口氣說話。 「但這個領地的市長托林給我們提供了全力幫助,滿足了我們所有的要求,甚至我們沒要求的他也主動做到了。我只要打個響指,津巴·萊默就會站在我的面前。」 「那就不要打響指。」她說,然後不由得朝四下張望了一下。她試圖微笑一下,讓威爾認為那只是一個玩笑,但似乎並不奏效。 「城裡的老百姓、漁民、農民、牛仔……他們都會說一些聯盟的好話,但都比較漠然。然而,市長、他的大臣,還有馬夫協會的會員們、倫吉爾、蓋博,還有許許多多人——」 「我認識他們。」她簡略地說了一句。 「他們顯示出了絕對的熱情。你只要跟治安官艾弗裡提到聯盟,他都會激動得手舞足蹈的。好像在每一個牧場的會客室裡我們都能拿著艾爾德紀念杯喝上一杯。」 「喝什麼?」她有點調皮地問。「啤酒?黑啤酒?格拉夫?」 「還有葡萄酒,威士忌和百蒂博酒,」他沒有理會她的微笑,只是補充了一句。「好像是他們希望我們違反誓言似的。你覺得這件事奇怪麼?」 「嗯,有一點;不過這可能只是罕佈雷的熱情好客吧。在這裡,當有人——特別是年輕人——發誓說他不飲酒時,大家一般都會認為他是扭扭捏捏,而不是認真的。」 「那麼他們如此熱情地支持聯盟呢,你是怎麼想的?」 「古怪。」 的確如此。帕特·德爾伽朵由於工作原因幾乎每天都要和那些地主和養馬人打交道,而只要爸爸允許,蘇珊每次都跟在身後,那些人她看得多了。 她覺得他們基本上都是冷淡的人。她難以想像約翰·克羅伊登或者傑克·懷特手拿阿瑟·艾爾德酒杯、熱情洋溢地祝酒的樣子……特別是中午喝酒更是難以想像,他們還要去照看牲畜或是做交易呢。 威爾盯住她,好像在讀她的想法。 「但也許你可能像以前那樣瞭解那些大人物,」他說。「我是指像你父親去世之前那樣。」 「也許吧……但難道貉獺說話就是倒著的嗎?」 這次不再是謹慎的笑容;他咧開嘴笑了。整張臉都被點亮了。天啊,他是多麼英俊啊!「我覺得不是。我們的說法是,就像貓不能更換身上的斑點一樣。托林市長沒有提到過我們——我和我的朋友們——我是說在你們倆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或許我沒有權利問這個問題。我想是的。」 「我並不在乎你問,」她搖著頭,長長的辮子也跟著甩了起來。「正如某些人好心指出的那樣,我對禮節規矩知之甚少。」但她看到他低垂的目光和臉上尷尬的紅暈後,並沒有原來想的那麼開心。她知道,有些女孩喜歡用諷刺的口吻來調情——有些人還會把男孩挖苦得很厲害——但她似乎對此提不起什麼興趣。顯然,她並不想征服這個男孩,於是當她再次開口時,就轉而用溫和的語氣說:「不管怎樣,我並沒有和他單獨在一起。」 哦你怎麼這麼會撒謊啊,她有點沮喪地想,因為她記得宴會當晚托林是怎樣在大廳裡擁抱她的,他在她的胸部一通亂摸,就好像一個孩子要把手伸到糖罐子裡去一樣;他還告訴她自己已經欲火焚身了。哦你這個大騙子。 「不管怎麼樣,威爾。哈特·托林對你和你朋友有何看法對你並不重要,對不對?你有自己的工作要去做,就這麼回事。如果他幫助了你,為什麼不乾脆接受他的幫助,然後表示感激呢?」 「因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他說話時那嚴肅甚至有點陰沉的嗓音讓她隱隱有點害怕。 「不對勁?和市長有關?還是和馬夫協會有關?你是在說什麼啊?」 他鎮定地看著她,然後似乎做出了一個決定。「蘇珊,我打算信任你。」 「我並不想要你的信任,正如我不想要你的愛情一樣。」她說。 他點點頭。「但是,為了完成這次的任務,我必須相信某個人。你能理解麼?」 她看著他的眼睛,點點頭。 他走到她身邊,兩人靠得很近,她幾乎能感到他皮膚的溫暖。「朝那邊看。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她看了看,然後聳聳肩。「鮫坡。和以前一樣。」她微微地笑了一下。 「還是那麼漂亮。在整個世界裡,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了。」 「是啊,很漂亮,一點沒錯。你還看見了什麼呢?」 「當然是馬啦。」她笑著,表明這是句玩笑話(事實上這是她父親常說的老笑話),但他沒有笑。英俊,勇敢,而且如果城裡流傳的故事是真的話——思維敏捷,行動快速。但沒什麼幽默感。說不定還有更嚴重的缺點。比如冷不防地去摸女孩子的胸部什麼的。 「馬。是的。但在你看來,它們的數目對嗎?你從小到大都是看著鮫坡上的馬長大的,除了馬夫協會的人以外,對此沒有人比你更有發言權了。」 「你並不信任他們?」 「我們要什麼,他們就給什麼,他們就好像是餐桌下面的狗一樣友好,但是,不——我還是不信任他們。」 「但是你信任我。」 他用那雙漂亮而又令人膽寒的藍眼睛注視著她——在以後一萬天的漂泊日子裡,日曬會褪去這雙眼睛的深藍色,使之變成那種淡淡的藍。「我必須相信某一個人。」他重申了一遍。 她低下頭,好像受到了指責一樣。他伸出手,溫柔地把手指放在她的下巴下面,輕輕抬起了她的臉。「數字是否正確呢?好好想一想!」 但既然他已經提醒她注意這一點,她也就根本不需要多加考慮。事實上,一段時間以來,她就覺察到馬匹數量的變化,但這種變化是循序漸進的,很容易被忽視。 「不,」她終於開口說。「這個數字不對。」 「少了還是多了?」 她沉默了一會。吸了一口氣。然後長長歎了口氣。「多了,太多了。」 威爾。迪爾伯恩把捏緊的拳頭舉到肩膀處,狠狠捶了一拳。他藍色的眼睛閃著光,就像爺爺以前給她說過的電火花一樣。「我就知道,」他說。 「我就知道是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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