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那麼,」傑克問。「我們該怎麼辦,羅蘭?我是說,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對他說謊,你這個混蛋,埃蒂拼命向羅蘭傳遞這個想法。

  羅蘭或許真的聽到了,他正盡力而為。他用殘缺的右手輕輕地摸了摸傑克的頭髮。「我認為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傑克。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們有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想出一個合適的謎語。它說過,跑完全程不到九個小時。」

  「八小時四十五分鐘。」傑克插了一句。

  「……時間不算長。我們走了都快一個小時了——」

  「如果路線圖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到托皮卡的路程都走了將近一半了,」

  蘇珊娜喉嚨有些發緊。「沒准我們的機器朋友在旅程長度的問題上對我們撒了謊。好讓它的打賭更有把握。」

  「說不定。」羅蘭表示贊同。

  「那我們該怎麼辦?」傑克重複了相同的問題。

  羅蘭深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又吐了出來。「現在,讓我單獨用謎語來考他。我要搜羅小時候節日猜謎會上那些最難的謎語來問他。傑克,我們若是已經接近了某地……若是還在以相同的速度接近托皮卡,布萊因還沒被難倒,我想你應該拿書中最後的幾個謎語來問他。挑最難的。」他心煩意亂地摸摸自己的半邊臉,看著眼前的冰雕。這個與他驚人相似的冰雕已經漸漸融開,成了面目難辨的一團東西。「我仍然認為答案就在書裡頭。否則你回到這個世界之前為什麼會被吸引到它那裡去呢?」

  「那我們呢?」蘇珊娜問。「埃蒂和我該怎麼做?」

  「思考,」羅蘭說。「思考,看在你們父親的份上。」

  「我不用手來射擊,」埃蒂說。他突然覺得自己遠離了此地,這是種陌生的感覺。當他從木頭裡看出彈弓和鑰匙等著他釋放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但同時又好像完全不同。

  羅蘭用怪怪的眼神望著他。「是的,埃蒂,你說得沒錯。槍俠是用心來射擊的。你想到什麼了?」

  「沒什麼。」本來他還打算再說點什麼的,但是突然有一個古怪的意象——一段古怪的記憶——阻止了他:在前往剌德城的途中,記不得是哪次停下露宿,羅蘭蹲在傑克的旁邊,兩人面前是一堆沒有點燃的篝火。羅蘭又在進行他那永無休止的授課了。這次輪到傑克了。傑克手中拿著燧石和火鐮,正試圖點燃篝火。燧石上冒出了一個個火星,但馬上就熄滅在黑暗中了。羅蘭說他正在做蠢事。他正在做……嗯……蠢事。

  「不,」埃蒂說。「他根本沒這麼說。起碼他沒跟傑克那麼說。」

  「埃蒂?」蘇珊娜說,聽上去很擔心,甚至是害怕。

  那麼你為什麼不問問他說了些什麼呢,兄弟?那是亨利的聲音,那個像哲人一樣誇誇其談的癮君子。他很久沒聽到過亨利對他說話了。問他,他就坐在你身邊,問他到底說了什麼。不要像個裹著尿布的孩子一樣毫無主見。

  但這是個壞主意,在羅蘭的世界裡,這不是正確的處理方式。在羅蘭的世界裡,所有的一切都是謎語。你不是用你的手而是用你的腦子射擊,用你那該死的腦子!你會對點不著火的人說什麼呢?當然是說,把你的燧石靠近一點。那就是羅蘭當時說的話:把你的燧石靠近點,拿穩。

  但這些都與眼前的情形風馬牛不相及。是的,接近了,但接近只在馬蹄鐵這種東西上才管用(原文是:closeonlycoutsinhorseshoes,意思是在絕大多數事情上都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只是接近是沒有用的。),亨利·迪恩在成為像哲人般的癮君子之前會這麼說的。埃蒂的記憶有點模糊不清,因為羅蘭讓他感到尷尬……讓他難為情……拿他開涮……

  也許不是故意的,不過,有些東西……有些東西使以前亨利常常給他的感覺又回來了。那是當然了,要不然消失了這麼久後,亨利怎麼會突然又回來了呢?現在所有人都看著他。甚至包括奧伊。

  「繼續啊,」他告訴羅蘭,語氣有些煩躁。「你要我們思考,我們正在思考呢。」他正在拼命地思考。

  (我用大腦來射擊)以至於腦子都快冒火了,但他可不打算告訴那個又高又醜且上了年紀的傢伙。「繼續問布萊因一些謎語啊。做你該做的。」

  「隨便你,埃蒂。」羅蘭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走向前去,再次把手放在猩紅色的長方形上。路線圖立刻又顯現出來。上面的綠點已經離萊利亞更遠了,但是埃蒂很清楚火車已經明顯減速了,要麼是因為執行了某一個內置程序,要麼是布萊因玩得很開心,不想這麼快結束旅程。

  「斯蒂文之子羅蘭,你的卡一泰特準備好繼續我們的節日猜謎了嗎?」

  「是,布萊因,」羅蘭說。埃蒂覺得他的語氣有些沉重。「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現在會單獨給你猜謎。」

  「作為首領和你卡一泰特的父親。這是你的權利。這些是節日猜謎中的謎語嗎?」

  「是的。」

  「好。」它口氣中透出幾分讓人生厭的滿足。「我想多聽到些謎語。」

  「好啊。」羅蘭深呼了一口氣後開始出謎。「給我吃的我就活下來。給我喝的我就會死掉。我是什麼?」

  「火。」回答毫不猶豫。仍舊帶著令人難以忍受的自滿,那口氣仿佛在說當你祖母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就老早知道這個謎語了,再來一個啊!幾個世紀以來我都沒有這麼開心了,再試試啊!「布萊因,我在陽光前面走過,但沒有影子。我是什麼呢?」

  「風。」回答還是那麼斬釘截鐵。

  「先生,你說對了。下一個。這東西輕如鴻毛,但是沒人能夠長時間握著這樣東西(原文是Thisisaslight。asafeather,yetnomancanholditforlong。這個謎語利用了hold的兩個意思,這個詞既是握著、舉著某樣東西的意思,又可以表示屏住呼吸。)。」

  「人的氣息。」回答毫不拖泥帶水。

  但他這次的確猶豫了,埃蒂突然想到。傑克和蘇珊娜焦急地凝視著羅蘭,雙拳緊攥,巴望著他能給布萊因出個像樣的謎語,可以把它難倒,就像打牌時突然甩出的一招制敵的王牌。埃蒂無法看著他們——尤其是蘇珊娜——否則他無法集中注意力。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他也是雙拳緊握,強迫它們張開,平放在大腿上。要做到這一點非常艱難。他聽到走廊上羅蘭還在翻弄著他年輕時聽過的那些謎語。

  「布萊因,猜這個謎語吧:如果你打碎我,我不會停止工作。如果你能觸碰到我,我的工作就完成了。如果你失去我,你必須馬上用一個戒指把我找到。我是什麼?」

  一瞬間,蘇珊娜的呼吸停止了,雖然埃蒂在低頭往下看,他仍然明白他的所思亦是她的所想:這是個好謎語,很好的謎語,有可能——「人的心,」布萊因說。還是毫不猶豫的樣子。「這個謎語很大程度上基於人類詩意的幻想;比方說約翰·艾弗裡、塞羅尼亞·亨茨、昂多拉、威廉·布萊克、詹姆斯·塔特、維羅尼卡·梅斯,以及其他人。人類的思考總是圍繞著愛情。從塔的一層到另一層,這個事實始終不變,即使在這個墮落的年代也是如此。繼續,薊犁的羅蘭。」

  蘇珊娜恢復了呼吸。埃蒂雙手又想攥緊,但他沒讓它們這樣做。把你的燧石挪近一點,他用羅蘭的聲音思考著。把你的燧石挪近一點,看在你父親的分上!單軌火車布萊因繼續前行,在魔月的照耀下向東南方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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