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黑暗的另一半 | 上頁 下頁 |
一〇四 |
|
泰德點點頭:「寫得不錯,喬治。」他突然感到嘴角一陣刺痛,用手指摸摸,發現那裡肉開始化膿。他看看斯達克,發現斯達克嘴角邊同樣的膿瘡消失了。 「發生了,真的發生了。」 「繼續寫,喬治,」他說,「全力以赴幹吧。」 但斯達克已經伏在他的筆記本上了,現在他寫得更快了。 二 斯達克寫了幾乎半小時,最後滿意地喘了口氣,放下筆。 「很好,」他得意地低聲說,「好得無以復加。」 泰德拿起筆記本讀了起來——但他不像斯達克那樣,而是從頭到尾讀了一遍。他尋找的內容在斯達克寫的第三頁第九行出現。 「 馬辛聽到刮擦聲,全身僵硬,兩手抓緊黑克勒一麻雀槍,明白他們在幹什麼。兩百多位客人聚集在藍黃相間大幕下的長桌邊,正在木版旁把折疊麻雀推回去,木版是用來防止婦女高跟鞋麻雀踏草坪。客人在起立為麻雀蛋糕他媽的歡呼。 」 他不知道,泰德想。他在一遍遍地寫著「麻雀」這個詞,卻……一點兒……也不知道。 他聽到麻雀在頭頂上不安地走動,雙胞胎抬頭看了幾次才入睡,所以他知道他們也注意到了麻雀。 但喬治不知道。 對於喬治來說,麻雀不存在。 泰德又低頭看手稿。那個詞越來越多地出現,到了最後一段,開始整句出現。 「 馬辛後來發現麻雀在飛,他親手挑選中惟一真正聽話的是他的麻雀,是傑克·蘭格雷和羅立克。所有其他人,他一起飛了十年的麻雀,都在麻雀上。在馬辛對著他的麻雀對講機喊之前,麻雀開始飛起來。 」 「怎麼樣?」泰德放下手稿時,斯達克問,「你認為怎麼樣?」 「我認為很好,」泰德說,「但你很清楚,對嗎?」 「對……但我想聽你這麼說,夥計。」 「我還認為你看上去好多了。」 這是真的。但斯達克沉浸在阿曆克斯·馬辛充滿暴力的世界時,他開始痊 愈。 膿瘡正在消失。破裂腐爛的皮膚又呈現出粉紅色,新皮膚從膿瘡兩邊朝中 間癒合,有幾處已經合在一起了。爛成一團的眉毛又長了出來。黃膿也不向斯 達克襯衣領上滴了,正在幹起來。 泰德抬起左手,摸摸他左太陽穴處的膿瘡,把手伸到面前,手全是濕的。他又身手摸摸前額,皮膚很光滑,那個白色傷疤不見了。 蹺蹺板的一頭上去了,另一頭沉下去了,這是大自然的規律,又一條規律。 外面黑了嗎?泰德想應該黑了。他看看表,但這沒有用,表五點十五就停了。時間無關緊要,他必須快點兒行動。 斯達克在煙灰缸裡掐滅香煙:「你想接著幹還是休息一下?」 「為什麼不接著幹呢?」泰德說,「我認為你行。」 「對。」斯達克說,他並沒看著泰德,只看著字,一隻手理理重又變得光澤的金髮,「我也認為我行。準確地說,我知道我行。」 他又開始潦草地寫起來。泰德探身去拿鉛筆刀,斯達克抬頭看看他,又低下頭。泰德把一支鉛筆削得像剃刀一樣鋒利。當他轉過身時,從口袋裡掏出羅立給他的鳥哨,緊緊握在手裡,又坐了下來,看著面前的筆記本。 時間到了,他對此確信無疑,惟一的問題是他有沒有勇氣試了。 他內心有些不願意,仍渴望著寫書。但他驚訝地發現,這欲望不像麗茲和龐波離開書房時那麼強烈。他知道這是為什麼。他和斯達克分開了,斯達克正在成為一個獨立的人,這再也不是他的書了。阿曆克斯·馬辛和一開始就擁有他的人在一起了。 泰德左手緊握著鳥哨,伏在他的筆記本上。 「我是創造者,」他寫道。 整個世界似乎靜止了,在傾聽。 「我是擁有者。」 他停下來,瞥了一眼熟睡的孩子們。 再寫五個字,他想,只寫五個字。 他發現自己從未那麼渴望寫這五個字過。 他想寫小說……但不僅如此,他不僅想看第三只眼睛所展示的可愛的景象,他更想要自由。 「再寫五個字。」 他把左手伸到嘴邊,緊緊咬住鳥哨,就像咬住雪茄一樣。 「現在別抬頭,喬治。別抬頭,別從你正在創造的世界向外望。現在別。親愛的上帝,別讓他看真實的世界。」 他在面前的白紙上,冷冷地用大寫字母寫下「靈魂擺渡者」幾個字,把它圈起來,在下面劃了一個箭頭,在箭頭下面寫道「麻雀飛起。」 屋外,風刮起來——但那不是風,是幾百萬片羽毛在擺動,這是泰德腦中的景象。突然,他腦中的第三隻眼睜開了,睜得比以前還要大,他看到了新澤西州的伯根菲爾德——空蕩蕩的房子、空蕩蕩的街道、春天和暖的天空。他看見到處是麻雀,比以前還多。他成長的世界變成了一座巨大的鳥舍。 只是它不是伯根菲爾德。 它是安德死韋爾。 斯達克停止了寫作,眼睛突然警覺地睜大了,但已經太晚了。 泰德深吸一口氣,開始吹起來,羅立給他的鳥哨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 「泰德?你在幹什麼?你在幹什麼?」 斯達克伸手去爭奪鳥哨。沒等他碰到,砰地一聲,鳥哨在泰德嘴裡斷裂了,劃破了他的嘴唇。這聲音驚醒了雙胞胎,溫蒂哭起來。 屋外,麻雀的沙沙聲變成了轟隆聲。 它們飛起來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