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迪恩·孔茨 > 惡月之子 | 上頁 下頁 |
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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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森從碗裡拍起頭,嗅一嗅空氣中的氣味,歪著頭喚了一聲,繼續吃它的狗飼料。 想必是我腦袋瓜裡那三百個馬戲班在作怪。我走到水槽邊洗手,潑一些冷水在臉上。 薩莎把廚房整理得一塵不染,到處亮晶晶的,而且散發著甜美的清香,只不過擠滿了各式廚房用具。她是個烹飪高手,光是各種奇形怪狀的廚具就佔據了半個流理檯面。懸掛在高架上的鍋碗瓢盆之多,讓你恍如置身掛滿鐘乳石的石窟。我在屋裡四處穿梭,將百葉窗關上,每個角落都可以感覺到她活躍的生命力。她總是活力四射,即使在她出門之後,家中依然留著她的氣息。 她家裡的陳設不具備任何室內設計的主題,她不強調家具和藝術品之間的協調。相反的,每一個房間各自反應她內心不同的熱情和嗜好,她是個凡事充滿熱情的女人。 她每餐都在廚房的大餐桌上解決,因為原先的餐廳已經改裝為音樂工作室。其中一面牆邊擺著一架電子琴,有了這部全功能的合成音樂器,她甚至可以為一整個交響樂團譜曲,在這旁邊擺著她作曲用的樂譜架,和一疊等待她動筆的空白樂譜。音樂室中央放著一組鼓,角落裡豎著一把高級的大提琴和一張低矮的琴椅。樂譜架旁的另一個角落裡,一把薩克斯風懸掛在專為薩克斯風而設的銅制吊架上。此外,還有兩把吉他,一把木吉他,一把電吉他。 客廳是書的天下,看書是她的另一項嗜好。每面牆都擺著書架,架上排滿書籍。客廳裡的家具雖然不摩登,卻不乏品味,天然材質的椅子和沙發以舒適為原則,非常適於休憩、談心或看幾小時的書。 在二樓,樓梯口第一個房間的特色是一輛固定式的運動腳踏車。 划船機、一組二到二十磅以兩磅為間隔的啞鈴和一張運動用軟墊。 除了健身房之外,這也是她的醫藥室,裡面儲藏了林林總總的維他命和礦物質,這也是她練習瑜伽的場所。每次她一踏上運動腳踏車,不滿身大汗騎個三十英里她絕不停止。她會一直待在划船機上直到她劃過腦海裡的太和湖為止,在她保持韻律划船動作的同時,她會一邊哼莎拉。麥克拉琪蘭(Sarah McLachlan )、茱莉安娜。哈特斐爾(JulianaHarfield )、瑪莉狄絲。布魯克斯(Meredith Brooks )或薩莎。穀道的曲子。當她做仰臥起坐和舉腿動作的時候,在她身體底下的軟墊仿佛半途就要開始冒煙似的。做完運動的時候,她總是比運動前顯得更神采奕奕。經由各種瑜伽姿勢完成靜坐的時候,她散發出來的放鬆威力,足以將整個房間的四面牆震碎。 天哪,我好愛她。 當我走出運動室時,那種害怕即將失去她的不祥預感再度襲上心頭,我不由得全身劇烈地發抖,必須倚靠在牆上讓自己冷靜下來。 白天裡她不會有事,從位於席格山的廣播電臺穿過市中心回家只有十分鐘的車程。夜晚似乎才是猴群出沒的時間。史帝文生那類的變種惡徒在大太陽底下的自製力似乎也比在月亮底下高。就跟「怪醫魔島」(The Island of Dr.Moreau )裡的怪獸人一樣,一到夜晚就獸性大發。當夜幕來臨時,他們就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使得他們有膽做一些白天不敢做的事。現在既然是白晝,薩莎絕對不會有事的。從小到大,這或許是我第一次為白晝的來臨感到欣慰。 最後,我來到她的臥房。床鋪的款式很簡單,素面的床頭板,床尾沒有腳板,床上只覆蓋著一面纖薄的白色絲絨床罩。梳粧檯、床頭櫃和桌燈完全沒有任何特殊之處。臥室的圍牆帶著淺淺的黃色,恰似雲中晨曦的顏色。有些人或許會覺得房間的陳設稍嫌單調,但是只要有薩莎在場,這裡遠比任何法國城堡裡的巴洛克臥室裝飾得更精緻豪華,也比任何一座禪寺的打坐地點更能平靜人心。她睡起覺來從不斷斷續續。只要她一睡著,就跟沉沒大海的石頭一樣,經常讓人不放心地忍不住伸手碰碰她,感覺她的體溫,試試她有沒有脈搏,生怕她會這樣睡死過去。她對人也充滿熱情。當她和你做愛的時候,整個房間似乎都暫時停止存在,讓你仿佛置身超越時空的某處,在那裡只有薩莎,只有地散發出來的光和熱,她燦爛的光輝總是那麼 耀眼奪目而不灼人。 當我繞過床尾,走向牆邊的三扇百葉窗時,我注意到有個東西放在絲絨床罩上。那個東西不大,外表看起來極不規則,但很光滑,一塊發亮的彩繪瓷器碎片,刻畫著十張微笑的嘴,一彎臉頰,和一隻藍色的眼睛。那是在安琪拉·費裡曼家被摔破在牆上的克裡斯多福娃娃臉上的碎片。 顯然至少有一隻猴子在昨夜到過這裡。 我忍不住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憤怒,我猛然從夾克裡拔出手槍,開始在屋內進行地毯式的搜索,每一個房間,每一個衣櫥,每一個碗櫃,只要是這些討厭的傢伙躲得進去的縫隙,全都不放過。我一邊咒駡,一邊放出敢說敢做的恐嚇,我用力扯開門,粗暴地關上抽屜,用掃帚的把手朝家具底下猛戳。我的大肆喧嘩立即引來歐森的注意,它沖到我身邊以為我和誰發生了激烈的爭鬥,然後它試著保持安全距離地跟在我後面。 結果屋裡連半隻猴子都沒有。 當我結束搜索行動的時候,我忍不住想拿一桶高濃度的阿摩尼亞,擦拭屋裡每個猴子可能碰觸過的角落,藉此抹去心理上的玷污感,仿佛它們不單是衛文堡的實驗品,而是從地獄鬼火和罪人慘叫聲裡冒出的怪物。將阿摩尼亞的事擱在一旁,我趕忙拿起廚房裡的電話直撥KBAY播音室的專線。在我鍵入最後一個號碼的時候,赫然想到這時薩莎應該在返家的途中,我立即改撥她的行動電話號碼。 「嘿,雪人。」她回答。 「你人在哪裡?」 「再過五分鐘就到家。」 「你的車門鎖了嗎?」 「什麼?」 「看在老天的份上,你的車門到底上鎖了沒有?」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說:「現在鎖了。」 「別讓任何人在半路把你攔下來,不管那個人是朋友還是警察,假如是警察,你更不能停車。」 「要是我不小心撞倒一位老太太怎麼辦?」 「那絕不會是一個老太太,她只是外表看起來像而已。」 「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詭異啊,雪人。」 「變的人不是我,是這整個世界。聽好,我要你繼續留在線上,直到你開車進家門為止。」 「探險家向塔臺報告,濃霧已經消退,你不需要為我導航了。」 「我不是在為你導航,是我要你引導我降落,我這裡有狀況。」 「我注意到了。」 「我需要聽到你的聲音,一路上,一直路到你回家為止,我必須要聽到你的聲音。」 「像海灣一樣滑順的聲音。」她說,試著讓我心請放輕鬆。 我一直將她留在線上,直到她將卡車駛人停車位並將引擎關閉。 管它有沒有太陽,我巴不得立即沖出去護送她下車。我想拿著手槍跟在她身旁,護衛她穿過後門的陽臺進入屋內,那是她習慣使用的出入口。當我聽見後門陽臺的腳步聲時,時間仿佛已經過了一個小時。當她穿過放滿盆栽的桌子,打開後門時,我佇立在射入廚房的一道晨光裡,我將她摟入懷裡,並將她身後的門用力關上,在那一刻,我們緊緊地擁抱到彼此無法呼吸。我親吻著她,她感覺起來是如此的溫暖和真實,真實而且燦爛,燦爛而且充滿活力。 然而,無論我再怎麼緊緊擁抱她,無論她的吻再怎麼甜美,終究無法擺脫即將失去她的不樣預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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