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迪恩·孔茨 > 惡月之子 | 上頁 下頁 |
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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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為了駁斥「殘障」兩個字和史帝文生起爭執。無論如何,我對這兩個字沒有多大興趣,讓我感興趣的是他幾乎脫口而出的六個字:因為你的母親。 「不過這一次,『馳說:「我不打算坐在這裡看著那只爛狗在附近晃來晃去,任意在人行道上大小便,炫耀自己不用上鏈。」 假如他覺得殘障者的狗于法應享有豁免權,為什麼又宣稱歐森炫耀自己不用上鏈,雖然我注意到他的語病,但是我繼續保持緘默。 當他充滿敵意的時候,與他爭辯對我只有百害而無一利。 「要是我叫不動它,」史帝文生說:「你就要負責把它弄上車。」 我不禁躊躇起來,試圖尋求其他可行的辦法。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們之間的局勢愈來愈緊張。我覺得早先在灣角受到猴子滋擾時都沒有現在的情況危急。 「把這只混帳東西給我弄上車,就是現在!」史帝文生用命令的口吻說,他甚至不需要用腳踩,光是他惡毒的語氣就足以殺死那些蝸牛,單單他的聲音就夠了。 由於他手裡已經握著槍,我依然處於劣勢,唯一可以令我稍微感到安慰的是他顯然並不知道我身上配有武器。然而此時此刻,我除了儘量配合之外,別無選擇。 「上車吧,夥伴。」我告訴歐森,試著裝出若無其事的語氣,不讓我怦怦的心跳在我的話裡留下半點顫抖的痕跡。 歐森不情不願地照我的話做。 路易斯。史帝文生砰一聲重重地將後門關上,然後打開前門。 「現在輪到你了,雪諾。」 我坐火前座的乘客座位裡,史帝文生則繞過黑白相間的警車來到駕駛座分,坐進方向盤後方的座位。他把門一拉關上,並叫我也把我這邊的門關上,雖然我一直故意不這麼做。 平常,即使我處在狹隘的空間裡也不會有幽閉恐懼症,但是此時警車裡的空間感覺起來比棺材還要局促。壓迫在窗戶上的濃霧,在心理上,比夢見自己未來的喪禮更令人感到窒息。 車子的內部似乎也比車外夜晚的空氣潮濕和冰涼。史帝文生發動引擎,目的是為了啟動暖氣。 警車的無線電呼叫器嘰喳作響,警方調派中心人員充滿雜音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沙啞的蛙鳴。史帝文生切斷呼叫器。 歐森站在後座前方的地板上,前腳趴在隔離前後座的安全鐵柵欄上,憂心忡忡地從中窺探我們的動靜。局長用槍托壓下車門內側的按鈕,電動中控鎖隨即自動將兩個後門鎖上,門柱下沉的聲音聽起來就和斷頭臺鍘下的聲音一樣絕望。 我原本以為史帝文生上車後會將手槍收到槍套裡,沒想到他居然繼續緊握著不放。他把武器靠在大腿上,槍口朝著儀錶板。從儀錶板放出的微微綠光中,我覺得他的手指好像環繞在扳機護環上,而非直接扣在扳機上,但是這絲毫未降低他的優勢。 有好一會兒,他低下頭閉上眼睛,像是在禱告或整理自己的思維。 凝結在月桂樹上的霧水,一滴一滴地從樹葉尖端滴落下來,「砰。 磅、砰『不規則地打在車頂和引擎蓋上。 我泰然自若地靜靜將雙手插入夾克口袋裡,右手緊緊握住葛洛克手槍。 我不斷告訴自己。一定是我想像力過剩,其實眼前的狀況並沒有想像中的嚴重。史帝文生心情很惡劣是沒錯,而且根據我在警察局後門所見到的事實,他其實並非大家長久以來心目中的包青天。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有動粗的意圖。他或許,真的,只是想談一談,等到他把話說完之後,他可能就會毫髮無傷地把我們放了。 最後,史帝文生終於抬起頭來,他的眼睛就像盛滿苦酒的骷髏杯。當他的目光轉向我時,我不禁被他眼神中一種非人的怨毒嚇出一陣冷顫,就跟他早先從瑪莉娜辦公室旁的陰影裡走出來時的眼神一模一樣,不一樣的是,這一次我非常明確地知道自己心驚膽戰的原因。在那一瞬間,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他水汪汪的眼睛泛起一陣黃色的光,就跟很多動物園展示的夜行動特一樣,那種冷酷而神秘的內在光源,我從未在正常的男人或女人眼睛裡看到過。 第七章 當史帝文生局長轉過頭來面對我時,一陣詭異的邪光如電光石火般快速閃過他的眼睛,這樣的事情倘若發生在昨夜,我大概會以為那是儀錶板的反光而不予理會。但是日落以來,我看到不單純只是猴子的猴子、非比尋常的貓,走過被神秘洪流淹沒的月光灣大街小巷,如今我已學會從表面看似不起眼的事物看出不尋常的軌跡。 他的眼睛又回復正常的墨黑色,不再有任何閃光,語氣中憤怒的浪潮似乎也已漸漸消退,僅剩下漂浮在水面的痛苦和絕望。「現在一切都變了,都變了,再也回不去了。」 「什麼東西變了?」 「我已經不是我過去的樣子。我甚至記不得我過去是什麼樣子,全不記得了。」 我覺得他跟我說話時就像是在自言自語,沉浸在迷失自我的自怨自艾裡。 「我已經沒有什麼好牽掛的了。反正我所有重要的東西都已經被剝奪得一點不剩。現在的我只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雪諾。我全部只剩這樣了。你可以想像這是什麼感覺嗎產」我無法想像。」 「因為甚至你,像你這樣生活連狗屎都不如,每天像石頭下的軟蟲晝伏夜出的怪人——連你都有活下去的理由。」 雖然警察局長在本地是經由公民投票選舉產生,史帝文生顯然一點也不在乎喪失我的選票。 我想跟他說叫他去死。但是我還知道勇者無懼和自討苦吃的差別。 當他轉過臉面向擋風玻璃上滑下的白霧時,那股冰冷的火焰又開始在他的眼睛裡跳動,雖然比前次短促和微弱,但是卻更令人忐忑不安,因為我再也無法忽略它的存在的事實。 他刻意將聲音放低,仿佛怕被人聽見似的。「我常常做惡夢,很恐怖的惡夢,夢裡面充斥著性暴力和血腥。」 「這樣的情況全部都是一年前開始的,」他繼續說:「起初只是一個禮拜出現一次,後來次數愈來愈頻繁。剛開始的時候,惡夢裡出現的女子全是我不曾見過的陌生臉孔,純粹出於我的幻想。這些夢就像你在青春期做的夢一樣,皮膚細嫩、體態豐盈的女子縱情地屈服在你面前……差別是,在夢裡,我不僅僅和她們性交……」 他的思緒從衝動乖戾轉為幽暗。我只能看見他側面的輪廓,他滿臉的汗水微微反光,我赫然從他臉上瞥見一絲兇暴,我只能慶倖他沒有正面朝著我。 他把聲音又放得更低,他說:「在那些夢裡,我還出手毆打她們,朝她們的臉上痛毆,一直毆打,一直毆打,打到整個臉面目全非,然後我會伸手格她們的脖子,直到她們吐出長長的舌頭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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