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寵物公墓 | 上頁 下頁
六三


  但是乍得沒回答,雖然他臉色更紅了,他的臉色快接近深紅色了,但他的眼睛卻並沒有回避路易斯。最後路易斯歎了口氣,他覺得累極了。「噢,算了吧,我不在乎。也許你還是對的呢。也許我是想過。要是那樣的話,也已經過去了。我沒想過要訂什麼樣的墓穴,我只顧想著蓋基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想著蓋基。但是你知道各種樣式的墓穴是有所不同的,你的舅舅是個殯儀員。」

  是的,路易斯知道這兩種墓穴的差別。密封式的是用水泥澆鑄,再用鋼筋加固,然後儀式過後用水泥蓋板蓋上,再用一種類似熱瀝青似的東西封嚴的墓穴,這種墓穴可持續很長很長的時間。要想打開這種墓穴需要用吊車來掀開澆鑄牢固的水泥蓋板,不是一兩個人用鎬和鍬就能解決的事。而套筒式的就簡單多了,不過是大水泥櫃子似的東西,上面不是封口。葬禮儀式完後把棺材下到墓穴裡,然後教堂司儀把兩塊頂蓋拿來,用鐵絲綁在一起,再蓋到墓穴上,每塊頂蓋大概60磅,也許70磅,最多80磅重。不需要澆鑄封口,這種墓穴很容易撬開,乍得就是指這個意思。這種墓穴很容易打開,這樣他就能輕而易舉地把兒子的屍體取出來,埋在別的什麼地方。

  噓……噓,我們不應該講這些事,這些事是秘密。

  路易斯說:「是的,我知道兩種墓穴的差別,但我沒想……沒想你以為我在想的事。」

  「路易斯……」

  路易斯說:「太晚了,太晚了,我喝醉了,心直疼。要是你想要給我講個故事的話,那你告訴我吧,我們該結束這話題了。」路易斯心裡想,也許我該喝馬丁尼酒,這樣他來敲門時我可能已經醉得睡過去了。

  「好吧,路易斯。謝謝。」

  「你接著講吧。」

  乍得沉默了一會,想了想,然後開始講了起來。

  三十九

  「在那時……我是說,在大戰時……火車還在奧靈頓停車呢,比爾在車站雇了一輛車,把兒子迪姆的屍體從火車上運到外面的靈車上。比爾站在靈車邊,臉色鐵青,沒有流淚。他把兒子的屍體送到了殯儀館,兩天后埋在了悅目墓地。噢,路易斯,我忘了跟你說,比爾的太太在生第二個孩子時就死了,到迪姆死時,她已去世10年了。這跟後來發生的事有很大關係。要是他們還有個孩子,比爾會好過些。你說是嗎?還有個孩子會讓比爾覺得還有別人也在痛苦,他就能好受些。我想是這樣的,你就比他幸運——你還有另外一個孩子,我是說,你還有妻子和另一個孩子,她們都還好好活著呢。按比爾從部隊接到的信上說,迪姆是在衝鋒時倒在機關槍子彈下的。他在1943年7月15日死於羅馬,死後得到了銀星獎章。20日屍體被運回家鄉,22日下葬的。但是下葬後的四五天后,路德樓鎮的郵遞員瑪基說在路上又看到了迪姆,她嚇得差點沒把車開到路邊去。你能理解為什麼。她回到郵局,把郵包和沒送發完的郵件向喬治的辦公桌上一扔,告訴喬治她要回家,回家上床好好安靜一下。

  「喬治問:『瑪基,你生病了嗎?你臉色蒼白啊。』

  「瑪基說:『我看到了我一生中見過的最可怕的事。不過我不想告訴你。我也不會告訴布萊恩,或是我媽媽,或任何人。等我死了去了天堂要是耶穌讓我告訴他的話,也許我會告訴他。但我不相信。』然後她就走了。

  「大家都知道迪姆已經死了,前一周班格市的《每日新聞》報和《美國人》報上都登了他的照片和事蹟。鎮裡一半的人都去參加了他的葬禮。但是瑪基卻在這兒又看見了他,看見他在路上走著,踉蹌地走著。這事是她20年後告訴喬治的,那時她快死了,喬治跟我說她好像想把她見到的一切告訴什麼人,喬治說好像這事在瑪基的頭腦裡一直吞噬著她似的。

  「瑪基說,她看到達姆臉色蒼白,穿著一條舊褲子和一件褪了色的法蘭絨襯衫,但那天溫度很高,就是在陰涼的地方也一定有華氏90度了。瑪基說迪姆的頭髮直立著,眼睛像面包圍上的葡萄乾。她說,喬治,我那天見到了一個幽靈,就是它嚇壞我了。我從沒想過自己會見到這種東西,但它就在那兒。

  「噢,事情傳得很快。其他人也看到了迪姆。有位斯特拉頓小姐,我們叫她小姐,因為沒人知道她是單身一人,還是離了婚,還是守了寡什麼的。她在路邊有一個兩間的房子,她有許多爵士樂唱片,有時她就舉辦一個小舞會,要是有點錢就可以那麼做。她是在自己家的門廊裡見到迪姆的,她說達姆走到路邊停下來了。她說迪姆就站在那兒,兩手懸在身體兩側,頭向前傾著,就像一個拳擊手一樣。她說她站在門廊裡,嚇得心怦怦亂跳,人都動不了了。她說後來迪姆轉過身,就像個醉漢轉身一樣,一隻腿伸出去後,另一隻腳才轉,差點摔倒。她說迪姆直視著她,她手上一點勁都沒有了,手裡拿的籃子掉在地上,籃子裡洗好的衣服又弄髒了。路易斯,她說他的眼睛看上去死氣沉沉模糊不清像兩塊鵝卵石。但是迪姆看見她了……他咧開嘴巴……她說迪姆跟她說話了,問她還有那些唱片嗎,因為他想參加她的舞會,也許就在那天晚上也行。斯特拉頓小姐趕快走回屋裡了,她幾乎一周沒敢再出門,不過一周後事情已經結束了。許多人都見過迪姆,他們中有些現在已經死了……不過還有幾個老傢伙比如我還活著,如果你問對了的話,他們也會給你講這事的。我們看見他在公路上來回走動。在離他爸爸住的一英里以東的地方,整天來來回回的,大家也都知道,他還整夜地來回走動,總是臉色蒼白,頭髮像箭一般直立著,襯衫也不系好,臉上的表情……他臉上的表情……」

  乍得停下來點了支煙,抖滅火柴,通過飄浮的藍色煙霧看著路易斯,雖然故事聽起來——當然,這幾乎太不平常了,但乍得的眼睛裡沒一點說謊的神色。他接著說:「你知道,人們在電影和小說裡描述過海地的僵屍。我不知道是否真有這些東西。在電影裡這些僵屍蹣跚而行,死氣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向前看著,行動又慢又蠢。迪姆就像這種樣子,路易斯,他就像電影裡的僵屍,但他不是。還有些別的事,他的眼神裡面有種隱藏著的東西,有時你能看出來,但有時又看不出。路易斯,他眼神裡有種隱藏的東西,我認為我不想把它稱做思考,我真不知道該叫什麼。是一種偷偷摸摸的東西。像他告訴斯特拉頓小姐他想參加她的舞會一樣,路易斯,迪姆身上有種怪東西,像從什麼地方發出的無線電信號似的。你看著他會想:『要是他摸我一下的話,我准會大聲尖叫起來的。』就這種感覺。

  「迪姆就這樣白天黑夜地在公路上來來回回地走。有一天我下班後回家……噢,一定是7月23日左右,看到家裡有喬治。本森和阿蘭三個人在我家裡後面的門廊裡坐著喝冰鎮的茶呢。諾爾瑪也坐在那兒,但一句話也沒說。喬治正用手按摩著他那斷了半截的右腿,那是在鐵路上工作時斷的。他對我說:『這事有些過分了,郵局的一個女郵遞員不願意在那條公路上送郵件了,這是一件事。另外也開始引起政府的騷亂了。』

  「我問他:『你說引起政府騷亂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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