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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只要道路方便,五十英里能算遠嗎?只消大半天就到得了我認為很近。」

  伊麗莎白嚷道:「我從來沒有認為道路的遠近,也成了這門婚姻的有利條件之一,我決不會說柯林斯太太住得離家很近。」

  「這說明你自己太留戀哈福德郡。我看你只要走出浪搏恩一步,就會嫌遠。」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禁一笑,伊麗莎白覺得自己明白他這一笑的深意:他一定以為她想起了吉英和尼日斐花園吧,於是她紅了臉回答道:

  「我並不是說,一個女人家就不許嫁得離娘家太近。遠近是相對的,還得看各種不同的情況來決定。只要你出得起盤纏,遠一些又何妨。這兒的情形卻不是這樣。柯林斯夫婦雖然收入還好,可也經不起經常旅行;即使把目前的距離縮短到一小半,我相信我的朋友也不會以為離娘家近的。」

  達西先生把椅子移近她一些,說道:「你可不能有這麼重的鄉士觀念。你總不能一輩子待在浪搏恩呀。」

  伊麗莎白有些神色詫異。達西也覺得心情有些兩樣,便把椅子拖後一點,從桌子上拿起一張報紙看了一眼,用一種比較冷靜的聲音說:

  「你喜歡肯特嗎?」

  於是他們倆把這個村莊短短地談論了幾句,彼此都很冷靜,措辭也頗簡潔。一會兒工夫,夏綠蒂跟她妹妹散步回來了,談話就此終止。夏綠蒂姐妹倆看到他們促膝談心,都覺得詫異。達西先生把他方才誤闖進來遇見班納特小姐的原委說了一遍,然後稍許坐了幾分鐘就走了,跟誰也沒有多談。

  他走了以後,夏綠蒂說;「這是什麼意思?親愛的伊麗莎,他一定愛上你啦,否則他決不會這樣隨隨便便來看我們的。」

  伊麗莎白把他剛才那種說不出話的情形告訴了她,夏綠蒂便覺得自己縱有這番好意,看上去又不像是這麼回事。她們東猜西猜,結果只有認為他這次是因為閑來無聊,所以才出來探親訪友,這種說法倒還算講得過去,因為到了這個季節,一切野外的活動都過時了,待在家裡雖然可以和咖苔琳夫人談談,看看書,還可以打打彈子,可是男人們總不能一直不出房門;既然牧師住宅相隔很近,順便散散步蕩到那兒去玩玩,也很愉快,況且那家人又很有趣昧,於是兩位表兄弟在這段作客時期,差不多每天都禁不住要上那兒去走一趟。他們總是上午去,遲早沒有一定,有時候分頭去,有時候同道去,間或姨母也跟他們一起去。女眷們看得非常明白,費茨威廉來訪,是因為他喜歡跟她們在一起……這當然使人家愈加喜歡他,伊麗莎白跟他在一起就覺得很滿意,他顯然也愛慕伊麗莎白,這兩重情況使伊麗莎白想起了她以前的心上人喬治·韋翰;雖說把這兩個人比較起來,她覺得費茨威廉的風度沒有韋翰那麼溫柔迷人,然而她相信他腦子裡的花樣更多。

  可是達西先生為什麼常到牧師家昊來,這仍然叫人不容易明白。他不可能是為了要熱鬧,因為他老是在那兒坐上十分鐘一句話也不說,說起話來也好像是迫不得已的樣子,而不是真有什麼話要說……好象是在禮貌上委曲求全,而不是出於內心的高興。他很少有真正興高采烈的時候。柯林斯太太簡直弄他不懂。費茨威廉有時候笑他呆頭呆腦,可見他平常並不是這樣,柯林斯太太當然弄不清其中的底蘊。她但願他這種變化是戀愛所造成的,而且戀愛的對象就是她朋友伊麗莎,於是她一本正經地動起腦筋來,要把這件事弄個明白。每當她們去羅新斯的時候,每當他來到漢斯福的時候,她總是注意著他,可是毫無效果。他的確常常望著她的朋友,可是他那種目光究竟深意何在,還值得商榷。他癡呆呆地望著她,的確很誠懇,可是柯林斯太太還是不敢斷定他的目光裡面究竟含有多少愛慕的情意,而且有時候那種目光簡直是完全心不在焉的樣子。

  她曾經有一兩次向伊麗莎白提示過,說他可能傾心於她,可是伊麗莎白老是一笑置之;柯林斯太太覺得不應該盡在這個問題上嘮叨不休,不要撩得人家動了心,到頭來卻只落得一個失望;照她的看法,只要伊麗莎白自己覺得已經把他抓在手裡,那麼,毫無問題,一切厭惡他的情緒自然都會消失的。她好心好意處處為伊麗莎白打算,有時候也打算把她嫁給費茨威廉,他真是個最有風趣的人,任何人也比不上他;他當然也愛慕她,他的社會地位又是再適當也沒有了;不過,達西先生在教會裡有很大的權力,而他那位表兄弟卻根本沒有,相形之下,表兄弟這些優點就無足輕重了。

  第三十三章

  伊麗莎白在花園裡散步的時候,曾經好多次出乎意料地碰見達西先生。別人不來的地方他偏偏會來,這真是不幸,她覺得好象是命運在故意跟她鬧彆扭。她第一次就對他說,她喜歡獨自一人到這地方來溜達,當時的用意就是不讓以後再有這種事情發生。如果會有第二次,那才叫怪呢。然而畢竟有了第二次,甚至還會有第三次,看上去他好象是故意跟她過不去,否則就是有心要來賠罪;因為這幾次他既不是跟她敷衍幾句就啞口無言,也不是稍隔一會兒就走開,而是當真掉過頭來跟她一塊兒走走。他從來不多說話,她也懶得多講,懶得多聽;可是第三次見面的時候,他問她住在漢斯福快活不快活,問她為什麼喜歡孤單單一個人散步,又問起她是不是覺得柯林斯夫婦很幸福。談起羅新斯,她說她對於那家人家不大瞭解,他倒好象希望她以後每逢有機會再到肯特來,也會去那兒小住一陣,從他的出言吐語裡面聽得出他有這層意思。難道他在替費茨威廉上校轉念頭嗎?她想,如果他當真話裡有音,那他一定暗示那個人對她有些動心。她覺得有些痛苦,她在已經走到牧師住宅對過的圍牆門口,因此又覺得很高興。

  有一天,她正在一面散步,一面重新讀著吉英上一次的來信,把吉英心灰意冷時所寫的那幾段仔細咀嚼著,這時候又讓人嚇了一跳,可是抬頭一看,只見這次並不是達西,而是費茨威廉上校正在迎面走來。她立刻收起了那封信,勉強做出一副笑臉,說道:

  「沒想到你也會到這兒來。」費茨威廉回答道:「我每年都是這樣,臨走以前總得要到花園裡各處去兜一圈,最後上牧師家來拜望。你還要往前走嗎?」

  「不,我馬上就要回去了。」

  於是她果真轉過身來,兩人一同朝著牧師住宅走去。

  「你真的星期六就要離開肯特嗎?」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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