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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地下世界的「神鬼」中間(6)


  出了村子,我們來到一個比較荒涼的地方,最後我們在一堵高高的石牆前停下來。月光下,亮晶晶的香蕉葉在牆後直挺挺地伸展著,紋絲不動。一幢刷得雪白的低矮石屋在樹叢中半隱半現,屋子連一扇窗也沒有。這個地方看上去一直沒人住過,陰森森的使人毛骨悚然。石牆上倚著一架破破爛爛的梯子,有幾蹬梯級已經斷裂。梯子一端直通牆頂,人們可以爬上梯子翻過石牆。

  小阿坦鼓足勇氣,準備一個人先進屋,向主人通報我們隨後就到。他翻過石牆時,梯子嘎吱嘎吱地響了幾聲。過了一會兒,他走到門前,不緊不慢地輕聲敲門。裡面的人把他讓了進去,門縫透出一道亮光。

  阿坦在裡面待了五分鐘就獨自一人出來了。他走到我們跟前時,顯得非常傷心而絕望。原來安德烈斯的弟弟十分難對付,我們得三個人一起進去,把我們的阿古-阿古聯合起來對付他。於是,我們翻過石牆,一起向他的小屋走去。我第一個走進去,其他兩個人跟在後面。屋裡只放著一張漆了白漆的桌子和三隻矮凳。兩個體格健壯、神情嚴峻的人站在屋內,直盯著我們。其中一個約三十歲,另一個四十開外。

  我向他們道過晚安,他們回了禮,可是仍舊繃緊臉,連身子都沒動一下。那個年輕的人仰頭筆直站著,神情嚴肅,像電影中描繪的當年生活在美國西部的印第安人。他一雙烏黑的眼睛炯炯有神,像他身後的哥哥那樣,唇上、頷下蓄著短而硬的黑鬍鬚。雖然市長、阿坦及另外幾個人有幾根胡髭,可是當地人一般很少留鬍鬚。這個人叉開腿站著,雙臂插進敞開的襯衣袖裡,微露胸部。他半閉著眼睛,像是出神的樣子。突然,他用銳利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慢吞吞而又認真地對我說:「注意我的阿古-阿-古,這裡是阿古-阿古的家。」

  現在,我必須保持冷靜的頭腦,我已隻身進入「虎穴」。這兩個人臉上的表情也毫無疑問地向我表明,我已經深深陷入絕境而又無法擺脫。

  「我知道。」我說,「我明白這一點。」

  他像是煩躁得不願聽我說話,以挑戰的姿態緩慢地向我走了過來,一直走到我跟前,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眼睛。接著,他強壓住心頭的怒火,身體微微發抖,幾乎是用一種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噓噓聲對我說:「把你的阿古-阿古的神通顯示給我看。」

  §神通廣大的義父

  顯而易見,阿坦一直吹噓我及我的阿古-阿古,因而這四個人現在等著觀看奇跡出現。他們臉上的表情顯得非常熱切而認真,滿臉鬍鬚的胡安·豪亞越逼越近,說話聲中帶有蔑視的挑戰口吻。他像是喝醉了酒,但實際上並非如此,而是處於一種自我催眠的狀態,或者說幾乎是處於一種出神的狀態中,因為他認為自己就是阿古-阿古的化身。

  我也往前挪動了兩英吋,兩個人的胸脯差不多貼在一起了。接著,我深深地吸了口氣,以對付目前這一嚴重情況。

  「你的阿古-阿古如果跟我的阿古-阿古一樣神通廣大。」我說話時也使用鄙視對方而又努力控制自己的口吻,「那麼,你可以請它上外邊去,請它到奧朗戈頂上去,請它到下面拉諾考的火山湖裡去,請它到維納普原野去,到拉諾拉拉庫的巨大石像那兒去,到阿納基納、漢加羅阿及全島各地去。你可以問問阿古-阿古,本島是否變了模樣?島上的一切是否都比以前好了?問問阿古-阿古,那古老的牆垣和建築物是否又出現了?不知名的巨像是否在地上重又聳立了起來?等你的阿古-阿古回答以後,我將問你:你是否還需要進一步證明我阿古-阿古的神通呢?」

  胡安·豪亞毫不猶豫,立即同意了。他叫我坐在他身旁的一隻矮凳上。

  小阿坦又感到信心十足了。他和安德烈斯立即請求這位兄弟把「鑰匙」交給我,同來的那個人也和他們一起彬彬有禮地建議他給我「鑰匙」。但是,那位坐在我身旁的主角卻一動也不動,不理睬他們所提出的要求。他叉著胳膊正襟危坐,猶如坐在皇帝的金色寶座上一樣,緊閉著嘴,雙唇突出,與那些巨大石像的嘴唇一模一樣。他純粹是通過自我暗示,在自己眼裡和朋友們的眼裡把自己的身價大大抬高,好像是個自我崇拜巫醫或兼任國王的教士,他似乎剛從古代的霧靄中回到人間,套上了現代人的衣褲。

  其他三個人站在他的面前,央求他拿出「鑰匙」來。他毫不理會。於是,他們伸出雙手,猶如進行虔誠的祈禱那樣不斷祈求,其中一個甚至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我身旁的那個人坐了好一會兒,似乎對他們的祈求頗感興趣。他安坐著,像是沐浴著陽光一樣舒適自在,慢慢地環顧四周。他不時裝模作樣地轉向我,強調他擁有馬納,強調他神通廣大。他那超自然的神力來源很廣,因為他的血管中流動著兩個最重要的部族的血液,而這裡又是阿古-阿古之家。四周都有阿古-阿古在保佑他,屋後就是島上神通最為廣大的阿古-阿古,他就住在老姑母塔胡-塔胡的小屋前面,而塔胡-塔胡是他妻子的姑母。此外,附近沒有別的鄰居。右邊再遠一點兒是一間無人居住的空屋,原先的主人是一位老太太,她已不在人世,現在只住著一個阿古-阿古。他的屋後有阿古-阿古,左右兩側各有一個阿古-阿古,屋裡面還有一個阿古-阿古。

  滿臉鬍鬚的豪亞的眼裡閃過一絲神秘的光芒:他愈是自我標榜,愈是顯得狂熱而危險。於是我急忙打斷他的話,並且開始自吹自擂起來,好像我借了他的打氣筒來為自己打氣,為自己的名聲大肆吹噓。他聽著聽著,身上的虛勁兒逐漸消失了。

  我對他說,我從台裡洛那裡繼承了威力超群的馬納。台裡洛是我的神通廣大的義父,他是大溪地島上最後一位了不起的酋長。臨終前他給我取了台瑞·馬泰阿塔這個美好的名字,它的意思是「藍天」。十年後,我們的「康提基」號木筏在拉羅亞登陸時,我獲得了更大的馬納,當時人們為了紀念島上第一代國王蒂卡羅阿,正在舉行宴會,他們奉我為「瓦羅阿·蒂卡羅阿」,即「蒂卡羅阿之靈」的意思。

  這番話把我的對手制服了。這位滿臉鬍鬚的豪亞終於讓步了。他慢慢地站起來,我們幾個人也一塊站了起來。接著,他指著他的魁梧而莊嚴的朋友說:「圖穆,請你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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