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伊迪絲·華頓 > 石榴籽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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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夏洛蒂曾想,「今晚得睡一覺,」然而她卻在爐火前一直坐到半夜,留心聽著丈夫房間裡傳出的任何響動。而他,無論如何,經過晚上那場吵鬧之後好像已經歇下了。一次又一次,她悄悄來到門口,街上的光透過他敞開的窗戶照了進來,微弱的光線下,她看見他伸開雙臂熟睡著——虛弱而乏力,「他病了,」她想——「毫無疑問他病了,並不是由於工作過度,而是由於這神秘的困擾。」 她寬慰地舒了一口氣。一場令人疲乏的爭吵後,勝利是屬她的——至少暫時是,只要他們能立即動身——去任何地方!她知道要他在假期以前動身是沒用的;而同時,那種神秘的影響——對此她至今還一無所知——會繼續跟她作對,她將不得不日復一日地同它鬥爭,直到他們踏上度假的旅途。那以後一切都會變成另一種情形。一旦她能帶丈夫去另一片天空底下,一切都由她親自操辦,她肯定會——她從不懷疑自己的能力——她能把丈夫從惡魔的控制中解脫出來。想著想著,她漸漸平靜下來,終於也睡著了。 她醒來的比平時晚得多。她坐起來,為自己睡過頭感到驚奇和不解,通常她喜歡和丈夫一道在書房的爐火旁共進早餐。瞥了一眼鬧鐘,她知道他一定早已去辦公室了。為了證實一下,她跳下床,走到他的房間裡;房子是空的。毫無疑問,他走前來看過她,見她還睡著,就沒有叫醒她,獨自下樓去了。她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仍很親呢,因此後悔錯過了一起進早餐的機會。 她拉鈴叫人來問阿什比先生是否已經走了。是的,大約一小時前,女僕說,他讓不要叫醒阿什比夫人,在她沒有打發人去叫孩子們之前,不要讓孩子們去她那兒……是的,他親自去了孩子們的屋子並做了吩咐,這一切聽起來跟往常一樣。夏洛蒂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問:「阿什比先生還留下其他話嗎?」 是的,女僕說,她很抱歉剛才忘了說,就在他臨出門前,他說告訴阿什比夫人他要去看看船票,問她是否願意明天去海上航行? 女僕剛說完「明天」,夏洛蒂緊跟著叫道。「明天」,她盯著她,簡直不敢相信,「明天——你能確定他說的是明天去航行?」 「噢,非常確定,夫人,我不知道剛才怎麼會忘了說這件事。」 「好了,不要緊,請給我放盆洗澡水。」夏洛蒂從床上跳了下來,迅速穿上衣服,望著鏡子裡的她,一邊梳理頭髮,一邊唱著。贏得如此的勝利使她感覺又年輕了,那個女人已被化作塵埃拋到九霄雲外,而這一個她已經控制了局面,正對著鏡子裡的她眉開眼笑。他愛她,還像從前那樣熱烈。他已經察覺到她很痛苦,也明白必須立刻離開這兒,在昨天迷霧中絕望的摸索之後重新找回彼此,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幸福。現在,介入到他們當中的那種影響究竟是什麼性質對夏洛蒂已經不重要了,她曾面對這個幽靈又驅走了它,「勇氣——這就是訣竅!但願所有的戀人們都能夠毫不畏懼地正視幸福,並且不要害怕拿他們的幸福去冒險。」她把散亂的頭髮向後梳理,頭髮很有勁兒地飄著像在為勝利而鼓掌,嗯,有些女人知道如何控制男人,而有些女人不知道——而且,只有漂亮的——她興高采烈地解釋著——才配得上勇敢者,當然她自己長得就非常漂亮。 這天早晨的時光就像輕舟在歡快的大海上舞蹈,這正是他們將要穿越的大海的樣子。她讓僕人準備一頓特別豐盛的飯菜,送孩子們上學走後,就讓人抬下她的箱子,跟女僕商量著準備夏裝——當然他們要去的地方肯定很熱,而且得有陽光——她還尋思著是否應該把肯尼斯的法蘭絨套裝裡的樟腦球拿掉。「多荒唐呀」,她想,「我還不知道我們到底要去什麼地方呢!」她看了看表,快到正午了,就決定給他的辦公室打一個電話。稍等了一會兒,他的秘書回答說阿什比先生早些時候來了一會兒,但馬上就又走了,噢,好吧,夏洛蒂可以呆會兒再打,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秘書說她不清楚,他們只知道他出去的時候說他很忙,因為他要出城。 出城?!夏洛蒂掛起聽筒,目光有些發直,感到一片迷茫,他為什麼要出城?他去哪兒了?哪天不行,為何偏選在他們決定度假的前一個晚上?她隱隱地感到憂慮,他肯定是去看那個女人了——無疑是去征得她的同意,他已經完全地陷入那種束縛;她簡直昏了頭了,竟為眼前的勝利而歡欣,她不禁笑起來,然後穿過房間,又坐在了鏡子前。她看到的是一張截然不同的面孔,蒼白嘴角的笑意好像在嘲諷剛才那個面色紅潤的夏洛蒂。漸漸地紅潤又上了她的臉頰,畢竟她有權說勝利是屬她的,因為她丈夫正做著她所期望的事情,而不是另外那個女人所要求的。他突然做出決定明天動身,自然要做些安排,處理一下業務。沒有必要非得認為他出去就是為了去找那個寫信的女人,他或許只是去看一位住在城外的當事人,當然辦公室的人不會告訴夏洛蒂,因為秘書在向她透露阿什比先生不在辦公室這點微不足道的信息之前也曾猶豫過一會兒。立時她又開始快樂地準備起來,想到下午晚些時候就能知道哪兒是她將去的幸福島,她感到滿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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