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明威 > 戰地鐘聲 | 上頁 下頁 |
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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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馬蒂把手伸進口袋掏出急件,放在桌上。他盯著卡可夫的眼睛。好吧,他錯了,這件事他無可奈何,但是他不能忍受羞辱。「還有那張通行證。」卡可夫低聲說。 馬蒂把通行證也掏出來放在急件旁邊。 「班長同志。」卡可夫用西班牙話叫道,班長開門進來。他馬上看看安德烈·馬蒂。馬蒂像頭被獵狗圍困住的老野豬,也正在望他。他臉上沒有害怕和屈辱的神情。他只感到憤怒,只是暫時被困住而已。他知道,這些狗絕對制不了他。 「把這個交給警衛室裡的兩位同志,告訴他們怎麼去戈爾茨將軍的司令部,」卡可夫說,「已經耽誤太久啦。」 班長走了出去,馬蒂目送著他出去,然後看看卡可夫。「馬蒂同志,」卡可夫說,「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怎麼就碰不得。」 馬蒂眼睜睜地望著他,一言不發。 「也別想找那班長的麻煩,」卡可夫接著說,「這和班長沒關係。我在警衛室裡看見了那兩個人,他們對我說的。(這是謊話)我希望大家都常來找我談話。(這是真的,雖然是班長先開口的)」不過也是因為卡可夫平易近人,他相信這樣對他有好處,好心幫別人總能給人富有人情味的印象。這件事他絕不嘲諷。 「你知道,我還在蘇聯的時候,亞塞拜然的城裡發生了不公正的行為,人們就向《真理報》給我寫信。你知道嗎?他們說,『卡可夫能幫助我們』。」 安德烈·馬蒂望著他,只覺得憤怒和討厭。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卡可夫在跟他作對。好吧,卡可夫,不管你有多大權力,咱們走著瞧吧。 「這是另一回事。」卡可夫說,「不過原則是一樣的。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為什麼碰不得,馬蒂同志。我很想知道,那家拖拉機廠廠名是不是就改不了了。」 安德烈·馬蒂扭頭不看他,去看地圖。 「那年輕的喬丹信裡怎麼寫的?」卡可夫問他。 「我沒看。」安德烈·馬蒂說,「別打擾我了,卡可夫同志。」 「好吧。」卡可夫說,「不打擾你搞軍事工作了。」 他走出房間,朝警衛室走去。安德烈斯和戈麥斯已經走了。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望望高處的公路,望望這時在灰色晨曦中顯現出來的山頂。他想,我們必須趕到山上去。時間快到了。 安德烈斯和戈麥斯乘了摩托車又駛上了公路,天開始亮了。安德烈斯又抓住了前座的後部,摩托車在灰色薄霧中彎彎曲曲地駛上山去,他感到摩托車在加速,接著車子慢下來,停住了。他們跳下車來,在一段漫長的下坡路上停下站在車旁,左邊樹林裡有幾輛蓋著松枝的坦克。這一帶樹林裡到處都是部隊。安德烈斯看到有人扛著長杆擔架。公路右邊的幾棵樹下停著三輛參謀部的汽車,車身兩邊覆著樹枝,車頂上蓋著松枝。 戈麥斯把摩托車推向其中的一輛。他把車靠在一棵松樹上,跟背靠樹幹坐在汽車旁的司機說話。 「我把你帶到他那兒去吧,」司機說,「把摩托車遮起來,用這些樹枝蓋住。」他指指一堆砍下的樹枝。 陽光開始照進高大的松樹林,戈麥斯和安德烈斯跟著這個名叫維森特的司機跨過公路,在松林中登上山坡向一個地下掩體的入口處走去。掩體建在樹木叢生的山坡下,上面佈滿了電話線。司機進了裡面,他們倆站在外面。安德烈斯覺得這個掩體修築得很巧妙,它在山坡上只露出一個洞口,四周沒有亂糟糟的泥土,但是他在這入口處看得出來,這個掩體又高又深,人在那結實的木頂下能夠行動自如,不需要低著頭走路。一會兒司機維森特出來了。 「他在山上,他們正在部署進攻,」他說,「我把急件交給他的參謀長了。他簽了字。給你。」 他把簽過字的信封交給戈麥斯。戈麥斯把它交給安德烈斯,他看了一眼,就把它塞進襯衫裡面。 「簽字的人叫什麼?」他問。 「杜瓦爾。」維森特說。 「行,」安德烈斯說,「急件的收件人有三個,他是其中之一。」 「我們要等回信嗎?」戈麥斯問安德烈斯。 「最好如此。不過,炸橋之後,我要到那兒去找英國人他們,天主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去。」 「跟我一起等將軍回來吧,」維森特說,「我給你們拿咖啡。你們一定餓了。」 「這些坦克?」戈麥斯對他說。 他們走過那些由樹枝遮蓋的、塗成泥土色的坦克旁,每一輛都在松針地上留下了兩行深深的車轍,看得出這些坦克是從公路上的某個地方拐彎倒進來的。車上的四十五毫米口徑的炮筒,從樹枝下打橫著露出一截,身穿皮外套、頭戴有棱頭盔的駕駛員和炮手們背靠樹幹坐著,還有的躺在地上睡覺。 「這是後備軍,」維森特說,「這些部隊也是後備軍。那些打前陣的在上面。」 「人可不少啊。」安德烈斯說。 「是呀,」維森特說,「整整一個師。」 掩體裡,杜瓦爾左手拿著羅伯特·喬丹的急件,看看同一只手上的手錶,他把這份急件讀了四遍,每次都覺得夾肢窩裡往外冒汗,汗從兩肋往下淌,他對著電話筒說:「給我接塞哥維亞陣地。他走了?給我接阿維拉陣地。」 他不停地打電話,可是沒用。他跟那兩個旅部都通了話。戈爾茨到山上視察進攻部署去了,到一個觀察哨去了。他給那觀察哨打電話,可他不在那兒。 「給我接第一機隊。」杜瓦爾說,突然決定負起全部責任。他要負起責任來停止這次進攻。應該停止。敵人已經作了充分準備,你還要派他們去突襲,這怎麼可以?你不能這麼辦,這簡直就是謀殺。你不能這麼辦,你千萬不能這樣做,無論如何不能。他們可以槍斃他。他要直接打電話給飛機場,取消轟炸。可是,如果這不過是一次牽制攻勢呢?如果我們的使命只是讓他們牽制敵人火力,好轉移所有這些軍事武裝呢?如果這次攻勢的目的就在於此呢?要你執行的時候,他們可是不會告訴你這是牽制性進攻。 「別接第一機隊了。」他對接線員說,「給我接第六十九旅觀察哨。」 他打電話的時候聽到了第一陣飛機聲。而剛好在這時,他接通了觀察哨。 「喂。」戈爾茨冷靜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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