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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想回去?」

  「從公園穿過去。」

  我們爬下石牆。天又陰了。公園的樹林裡很暗。

  「你還愛我嗎,傑克?」

  「是的,」我說。

  「就因為我是不可救藥的,」勃萊特說。

  「怎麼啦?」

  「我是不可救藥了。我被那個小夥子羅梅羅迷住了。我想我愛上他了。」

  「如果我是你,我決不會。」

  「我控制不住。我算完了。我心裡面折騰得慌。」

  「別進行下去。」

  「我控制不住。我從來就控制不住自己。」

  「你應當到此為止。」

  「怎麼能呢?我頂不住。摸摸看?」

  她的手在哆嗦。

  「我渾身都在這樣哆嗦。」

  「你不該進行下去。」

  「我沒有法子。反正我是完了。你沒看出來?」

  「沒有。」

  「我要做一件事。我要做一件我真心實意想做的事。我已經失去了自尊。」

  「你大可不必這樣做。」

  「唉,親愛的,你別難為我了。那個天殺的猶太佬纏著我,邁克又那樣肆意妄為,你想叫我怎麼受得了?」

  「確實。」

  「我不能老是這樣喝得醉醺醺的啊。」

  「是啊。」

  「哦,親愛的,請你待在我的身邊。請待在我身邊,幫我度過這一關。」

  「那當然。」

  「我不是說這麼做對。雖然對我來說,這樣做是合適的。上帝知道,我從來沒有覺得這麼下賤過。」

  「你要我幹什麼呢?」

  「走,」勃萊特說。「我們去找他。」

  在公園裡,我們一起摸黑沿著樹下的礫石路走,鑽出樹林,穿過大門,走上通往城裡的大街。

  佩德羅·羅梅羅在咖啡館裡。他和其他的鬥牛士和鬥牛評論員們同坐一桌。他們在抽雪茄。我們進去的時候,他們抬頭看我們。羅梅羅向我們微笑並欠身致意。我們在屋子中間的一張桌子旁坐下。

  「請他過來喝一杯。」

  「等一等。他會過來的。」

  「我不能朝他看。」

  「他模樣看起來很帥,」我說。

  「從來我就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我瞭解。」

  「我真覺得自己是個壞女人。」

  「得了,」我說。

  「我的上帝!」勃萊特說。「女人吃的苦頭好多啊。」

  「是嗎?」

  「唉,我真覺得自己是個壞女人。」

  我向那張桌子望去。佩德羅·羅梅羅微微一笑。他跟同桌的人說了句話就站起身未。他走到我們桌子邊。我站起來同他握手。

  「你來一杯好嗎?」

  「你們必須陪我喝一杯,」他說。他用眼神請求勃萊特允許,才坐下來。他禮貌很周到。但是他不停地抽那支雪茄。這和他的臉龐很相稱。

  「你喜歡抽雪茄?」我問。

  「哦,是的。我老愛抽雪茄。」

  抽煙給他增加了幾分氣派。這使他顯得老成。我留心看他的皮膚,既乾淨又光滑,黝黑黝黑的。他顴骨上有一塊三角形的傷疤。我發現他在注視勃萊特。他感覺到他們之間存在某種溝通。勃萊特伸手同他握手的時候,他准該感覺到。他非常謹慎。我想他已經很有把握,但是他要做到毫無差錯。

  「你明天上場?」我問。

  「是的,」他說。「阿爾加貝諾今天在馬德裡受了傷。你聽說沒有?」

  「沒聽說,」我說。「傷勢很嚴重?」

  他搖搖頭。

  「不要緊。這兒,」他攤開手掌說。勃萊特伸手掰開他的手指頭。

  「啊!」他用英語說,「你常給人看手相?」

  「有時候看。你不介意嗎?」

  「不。我很樂意。」他把一隻手攤開平放在桌子上。「告訴我,我會長生不老,還能成為百萬富翁。」

  他仍然非常斯文,但是他更自信了。「瞧,」他說,「從我手上看我命裡有牛嗎?」

  他大笑起來。他的手非常秀氣,手腕很細。

  「有成千上萬頭牛哩,」勃萊特說,現在她的情緒完全正常了。她看起來很可愛。

  「好啊,」羅梅羅笑著說。「每頭一千杜羅,」他用西班牙語對我說。「你再多說點。」

  「這只手好福相,」勃萊特說。「我看他會長命百歲的。」

  「跟我說。不要跟你的朋友說。」

  「我方才說你會長命百歲。」

  「這我知道,」羅梅羅說。「我永遠不會死的。」

  我用指尖敲敲桌子。羅梅羅注意到了。他搖搖頭。

  「不。用不著這樣做。牛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把話給勃萊特翻譯了一遍。

  「那你殺害自己的朋友?」她問。

  「經常的事兒,」他用英語說完就笑了。「這樣它們就不能殺死我了。」他朝桌子對面的勃萊特看去。

  「你英語說得不錯。」

  「是的,」他說。「有時候說得相當好。但是我不能讓別人知道。一名鬥牛士說英語是非常不得體的,」

  「為什麼?」勃萊特問。

  「很不得體。老百姓會不滿意的。現在還不行。」

  「為什麼不行?」

  「他們會不滿意的。那樣就不象鬥牛士了。」

  「什麼樣才算象鬥牛士?」

  他笑著把帽子拉下扣在眼睛上,把叼著的雪茄變換了個角度,臉上也換了一副表情。

  「象那邊坐著的人,」他說。我向那邊膘了一眼。他把納西翁那爾的表情模仿得惟妙惟肖。他微笑了,臉上的表情重歸自然。「不行。我必須把英語忘掉,」

  「眼前可別忘掉啊,」勃萊特說。

  「別忘掉?」

  「對。」

  「好吧。」

  他又笑了起來。

  「我喜歡一頂象那樣的帽子,」勃萊特說。

  「好。我給你弄一頂。」

  「著。你留心著一定給辦到。」

  「一定。今兒晚上我就給你弄一頂。」

  我站起來。羅梅羅也跟著起立。

  「你坐著,」我說。「我得找我們的朋友去,把他們帶到這兒來。」

  他看了我一眼。這最後的一眼是在探問我是否明白。我的確明白了。

  「坐下,」勃萊特對他說。「你一定得教我西班牙語。」

  他坐下來,隔著桌子瞅著她。我走出咖啡館。鬥牛士那桌上的人都以冷冷的目光目送我出門。這種滋味可不好受。二十分鐘後,我回來順便進咖啡館瞧瞧,勃萊特和佩德羅·羅梅羅不見了。咖啡杯和我們的三個空酒杯還擺在桌上。一個侍者拿著一塊抹布走過來,撿起杯子,擦淨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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