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明威 > 乞力馬紮羅的雪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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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打槍。我已經愛上非洲了。說真的,要是你平安無事,這可是我玩得最痛快的一次了。你不知道跟你一起射獵是多麼有趣。我已經愛上這個地方了。」 「我也愛這個地方。」 「親愛的,你不知道看到你覺得好多了,那有多麼了不起。 剛才你難受得那樣,我簡直受不了。你再不要那樣跟我說話了,好嗎?你答應我嗎?」 「不會了,」他說。「我記不起我說了些什麼了。」 「你不一定要把我給毀掉,是嗎?我不過是個中年婦女,可是我愛你,你要幹什麼,我都願意幹。我已經給毀了兩三次啦。你不會再把我給毀掉吧,是嗎?」 「我倒是想在床上再把你毀幾次,」他說。 「是啊。那可是愉快的毀滅。咱們就是給安排了這樣毀滅的。明天飛機就會來啦。」 「你怎麼知道明天會來?」 「我有把握。飛機一定要來的。僕人已經把木柴都準備好了,還準備了生濃煙的野草。今天我又下去看了一下。那兒足夠讓飛機著陸,咱們在空地兩頭準備好兩堆濃煙。」 「你憑什麼認為飛機明天會來呢?」 「我有把握它准定會來。現在它已經耽誤了。這樣,到了城裡,他們就會把你的腿治好,然後咱們就可以搞點兒毀滅,而不是那種討厭的談話。」 「咱們喝點酒好嗎?太陽落山啦。」 「你想喝嗎?」 「我想喝一杯。」 「咱們就一起喝一杯吧。莫洛,去拿兩杯威士忌蘇打來!」 她喚道。 「你最好穿上防蚊靴,」他告訴她。 「等我洗過澡再穿……」 他們喝著酒的時候,天漸漸暗下來,在這暮色蒼茫沒法瞄準打槍的時刻,一隻鬣狗穿過那片空地往山那邊跑去了。 「那個雜種每天晚上都跑過那兒,」男人說。「兩個星期以來,每晚都是這樣。」 「每天晚上發出那種聲音來的就是它。儘管這是一種討厭的野獸,可我不在乎。」 他們一起喝著酒,沒有痛的感覺,只是因為一直躺著不能翻身而感到不適,兩個僕人生起了一堆篝火,光影在帳篷上跳躍,他感到自己對這種愉快的投降生活所懷有的那種默認的心情,現在又油然而生了。她確實對他非常好。今天下午他對她太狠心了,也太不公平了。她是個好女人,確實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可是就在這當兒,他忽然想起他快要死了。 這個念頭象一種突如其來的衝擊;不是流水或者疾風那樣的衝擊;而是一股無影無蹤的臭氣的衝擊,令人奇怪的是,那只鬣狗卻沿著這股無影無蹤的臭氣的邊緣輕輕地溜過來了。 「幹什麼,哈裡?」她問他。 「沒有什麼,」他說。「你最好挪到那一邊去坐。坐到上風那一邊去。」 「莫洛給你換藥了沒有?」 「換過了。我剛敷上硼酸膏。」 「你覺得怎麼樣?」 「有點顫抖。」 「我要進去洗澡了,」她說。「我馬上就會出來的。我跟你一起吃晚飯,然後把帆布床抬進去。」 這樣,他自言自語地說,咱們結束吵嘴,是做對啦。他跟這個女人從來沒有大吵大鬧過,而他跟他愛上的那些女人卻吵得很厲害,最後由於吵嘴的腐蝕作用,總是毀了他們共同懷有的感情:他愛得太深,要求得也太多,這樣就把一切全都耗盡了。 他想起那次他孤零零地在君士坦丁堡⑾的情景,從巴黎出走之前,他吵了一場。那一陣他夜夜宿娼,而事後他仍然無法排遣寂寞,相反更加感到難忍的寂寞,於是他給她,他那第一個情婦,那個離開了他的女人寫了一封信,告訴她,他是怎樣始終割不斷對她的思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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